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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才十点钟!谁在坏我的好事。 敲门声很轻,估计是女人。 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周家梅和我分手以后,就再也没人催我起床吃早饭了,当然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女人和我做爱,除非嫖娼也算做爱。 最近两年不太爽的性生活,终于让我学会了一种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坏习惯——你猜对了,是的,我正准备干这种事。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征求意见,只需要安静。 还需要专注,的确,自从我和周家梅同居两年之后,她渐渐对性生活兴味索然,很多时候我必须全神贯注,以便尽快了事。热恋的时候情况相反,为延缓时间我必须转移视线,比如看着窗帘,如果我先于她抵达终点,她会假装性高潮,比较奇怪的是,有时候她真正到了高潮,也会露出一种假装高潮的样子。 几年来,我的生活就这样瞻前顾后,首鼠两端。让我莫名其妙。 我一直想弄明白个中原由。但现在而今眼目下,我不得不把手上的工作停下来,提上内裤、裹上睡衣,走过去开门。 果然是女人! 一个姿色不错的小美女 这小美女手上拿着一张纸片——前几天我贴在联大校园食堂的租房启事: 靓房出租 望江小区三居房之一温馨单间五通、全装修、家电齐全电话:13708015XXX 我毕竟是搞广告的,文案写得比较有水平,前两天求租电话不断,只是因为我条件太苛刻,真正来看房的人没有几个。 “我是刘小慧,前天给你打过电话的,联大的研究生?”这小美女的声音听起来比在电话里温柔。 我想起来了,的确有个女人说是今天来看房,也不挑个时候。 “请进。”我把她让进了屋,“你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我问。 “我男朋友在外地。”她说。 好!我喜欢单身女人。周家梅搬出去以后,我一个人住这三室二厅的房子,我一向耐不住寂寞,看不惯空空荡荡的房间,最近手上也比较紧,决定租两间客房出去。 望江小区靠近两所高校,所以特别走俏,其中一间已经租给了艺术学院的一对小恋人,另一间我打算租给单身贵族。 “你随便看,一季度1200元不讲价,如果你同意随时可以搬过来。”我说。 刘小慧在房间里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试了试门锁热水器,问了问附近吵不吵、说了一大堆电视音量之类的废话,最后她说:“我今天下午就把钱送来。” 这小粉子倒还爽快,不知道其它方面爽不爽? 刘小慧走后,我重新回到床上,开始进行手上的“不良习惯”。 快结束的时候,我眼前交互出现三个女人的身影,她们分别是:前女友周家梅、刚才这个刘小慧、还有一个让我很吃惊的女人——中学时代的梦中情人沈秋。 其实从这一点人们都可以看出来,男人并不完全是喜新厌旧的动物,而是喜新不厌旧,我连高中时代的梦中情人都想起来了。 6 我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想起沈秋呢,显得一点情调也没有。 沈秋和王建南、刘至诚一样,也是我高中同学,作为我们纯情时代的象征,沈美人早已远离了我们的生活,我已很久没见过她。 当年,我们几个都在西南中学读书。“西中”因为美女多,时称“美女中学”,大概是因为学校临近几个文艺单位,很多文艺家庭出来的子女都在这里上学。沈秋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她在文科班,我和刘至诚在理科二班,王建南在理科一班,除了我和刘至诚,其它两位彼此都知道但素无往来。 沈秋在高中时代被称为“冰美人”,是无可争议的校花。当年她走在校园里像一个孤傲的公主,面若冰霜、目不斜视,背上一条粗黑发亮的辫子随着她起伏的身体轻轻摇曳。每到国庆、五一的文艺晚会上,她会和另一个女孩一起跳双人舞《青春圆舞曲》,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们做出最后一个奋勇前进、勇攀科学高峰的舞蹈定型动做时,沈秋修长的双手柔若无骨地伸向远方,这时她双目依然低垂,面容忧郁,让所有的男生目眩神迷、黯然销魂。 后来,男生们在私下就给她取了一个代号:黯然销魂。当时全校男生都在暗恋她,但谁也不敢去追,我也不例外,高山仰止,心向往之。 所以,整个中学时代我和她一直无缘相识,其实相识也白搭。 八十年代末的高中生学习相当轻松,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踢足球,所以高考特别困难,一所普通中学一年只能考上几个,有些中学甚至几年也考不上一个,这很像古代社会的科举,每一年都会涌现出不少的范进同学。 那一年高考结束后,西南中学考出了历年来最优异的成绩:文科班考上了5个,理科班考上了7个。我、王建南、沈秋均在其中。老师家长们奔走相告,整个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庆功酒、谢师宴喝了一台又一台。 就在那个夏天,那个平生我第一次喝得晕晕乎乎的夏天,我迷迷糊糊地碰了一下沈秋的手。当时,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现在你们认识了,以后就要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又是同学又是老乡,一定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哦——。” 我如遭雷击,完全被沈秋那一只手打懵了,站在酒桌旁魂不守舍,早已想不起当时沈秋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话。 当时我满脸通红,只敢看着沈秋的那一双手。 她的那双手洁白纤巧,美丽绝伦。那天,当她像天使一样走进屋里时,其它的一切顿时像我一样粗鄙不堪,她圣洁无比,我绝对没有想过会去碰碰她,抬头凝视也是一种冒犯,更不用说把她的纤纤玉手捧到嘴边,那简直是一种亵渎。 在一个17岁少年的眼里,沈秋就是我爱情宗教的女神,我的女王,那时很多像我一样的男生,怀着真诚的崇敬和高尚的冲动暗恋着她,为她的未来担忧,为她的美丽哀愁。 当年我们是多么单纯,多么幼稚,又多么愚蠢! 现在我们总算成熟了。如今,对于我们来说,除了自己我们谁也不关心,除了谎言我们什么也不相信,除了钞票我们一切都可以放弃,除了肉麻我们什么也不必保留——后来的实事也证明,这些年我们的确违背了老师的愿望,所以多年来我从不敢去见当年我们最尊敬的年级语文老师。 大学时代我和沈秋在重庆,王建南在北京。一二年级的时候,王建南常往重庆跑,于是我们三个成都老乡才算真正熟识。 当年我没想到的是,我和王建南性情爱好全不一样,却在毕业后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中,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这些年我和王建南都虚度了光阴,不知道是我在向学习,还是他向我学习? 7 沈秋和我同岁,这么多年没见她,她会不会和当年一样漂亮? 应该会吧,女友周家梅去年夏天过生日时,大家都说她比大学时代更漂亮,这当然是她更爱打扮的原因。记得生日晚会上,我们共同的朋友王建南订了一盒生日蛋糕,上面用果浆写下两行字:生也快乐日也快乐周家梅看着第二行字,脸色相当尴尬。 我和周家梅当时已经在闹分居,性生活早就乱套,毫无快乐可言,两个月之后我们正式分手。 我和周家梅感情初现危机之时,就一直想见见以前暗恋过的沈秋,所以参加了两次同学会,每次都在春节,每次的发起人都是发了大财的刘至诚他们几个。 他们显然和我一样想见见她。当然,最近几年也特别流行开同学会:大学同学会、高中同学会、初中同学会、小学同学会、党校同学会、经干院同学会、煤干院同学会、财干院——甚至连十来岁的小娃娃也开始怀旧,开起了幼儿园同学会。 朋友们都说,现在就只有“嫖大”没有开同学会了。 “嫖大”本来不是指“嫖娼人员劳教所”。因为成都人说话比较含蓄,喜欢绕来绕去拐个弯说事,不会直接骂一个人是嫖客,而说他是“嫖大毕业的”。说一个人没上过学,就说他是“社大毕业的”。 整个社会之所以都在大面积怀旧,主要是因为新旧世纪正在交接。 新旧世纪交接了好几年,到现在还没有交脱手。就像周家梅和我闹分手,也要闹很久才能完全离脱。2000元旦时候,报上就说新世纪开始了,后来又说要过了农历年才算,农历年过了,又说2001年才是新世纪第一年。2001年春节都已经过了,不知道这回算不算? 最好不算,这几年我为公司写各种CI、VT计划书、可行性报告抬头就是一句:“站在世纪的交叉点上——”写起来特别省事,真希望在“交叉点上”多站几年。媒体和我们一样,屁大一点的体育赛事都称为“世纪大战”,年轻人也就把这几年谈的恋爱统称为“世纪之恋”。 爱情加上这个标签马上就涨价了,谈起来特别贵,既费马达又费电。所以“同学会”就开得更加频繁,大家都说找情人太累,玩小姐太贵,不如参加同学会——后面的说法比较淫秽,我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所以,当我们一群人在白果林开同学会的时候,所有男人都望远欲穿,所有女人都心惊胆战。 但沈美人终于没有出现。 我估计,比我更想见到沈秋的应该是刘至诚和王建南。 刘至诚在中学时代给沈秋写过一大堆情书,当年他是校团委的宣传部长,沈秋是文科班的文娱委员,有职务之便最接近她。而大学时代王建南和沈秋有过一段朦胧的初恋,他们后来为什么分手,我至今也不明不白。 8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上个世纪的爱情像就当年的朦胧诗一样晦涩,远不如现在这么简单、直接而清晰,那是一个告别的年代。 “——告别的年代、分开的理由永不许说出口,亲爱的让我再见你一面请你呀点一点头。”这是我们最爱唱的一首歌。 现在,当我的新房客小慧搬过来几天后,我又体会到了爱的复杂,我开始在爱与不爱的矛盾中迷糊:和一个漂亮女人共居一处,关系是明确的,气氛是融洽的,但诱惑是强烈的。 虽然是初春时节,每当她穿着浴袍来来往往的时候,身上乍现的春光依然让我色心荡漾,让我很难把持,每天晚上回家都要灌两三瓶啤酒才能安然入睡。 男房东泡女房客,听起来很不好,就像男老板泡女职员一样,有很多不利之处,电影电视里倒有很多老板泡女职员的浪漫爱情,可以学习模仿,男房东泡女房客的故事,好像还没有看见过,也有可能周家梅和我分手之后,我电视看得太少也未可知。 如果我是男房客,去泡一个小慧这样一个女房东就太好了! 我绝对不是见色忘义的人,但见色而忘利就很难说了,而且是租金这样的蝇头小利。但是,泡了女房客还不是一个租金泡汤的问题,要命的是这女人已经住进了你的房子,泡上了之后她就成了女主人,我能够、或者我愿意负起做男主人的责任吗? 客观上说,这刘小慧姿色不错,泡她还有一定难度,还有一个上海男朋友横在前面,配我这样的男人差不多了。 我这样犹豫不决,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想着要和周家梅破镜重圆? 经过仔细观察,刘小慧的确是一个人住。 小姑居处有色狼——泡不泡她呢? 这几天看着她在屋子里扭来扭去的腰肢,我一直左右为难。 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美女,如果我不泡,就应该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发给哥们。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建南。 9 把刘小慧发给王建南,正好两全其美。 把女人介绍给哥们,我们这里称之为“发粉子”,我之所以打算发给王建南,主要是因为我还欠他的一份人情。 去年夏天王建南给我发了一个很不错的粉子,发得很倒位,只差没有直接发到我床上了。当时周家梅和我分手不久,正值欧洲杯足球赛期间,球赛要到凌晨两点半才开始。那天深夜我无所事事,给王建南打电话,他说正和一个报社同事约了两个初次相识的女孩在府南河边的卡萝酒吧喝酒。 我马上开车赶了过去。后来我知道,其中一个叫敏敏的女孩刚从网络公司下岗,那段时间特别郁闷,正遇上王建南这类善解人意的多事男人,于是两个人喝得特别开心,王建南已经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两个人眉来眼去完全一副初恋的样子,他当晚已答应敏敏,明天一早就给她送玫瑰花,还记下了她家的地址和电话。 我赶到酒吧时,桌上已有十几个空瓶子,敏敏快要喝高了,王建南这时正好起身上厕所。我一看这小粉子姿色不俗,一屁股坐在了敏敏的旁边,又以王建南哥们的名义,和她猛干了几杯,这时候,酒吧的劲舞音乐响了。我把敏敏拉起来跳舞,跳“恰恰”的时候她已经迷糊,可能已经搞不清抱着她的男人是我还是王建南、抑或别的什么男人,我从背后搂她时搂得很紧,手伸进她T恤里一阵乱摸,她一点也不拒绝,甚至显出很兴奋的样子,趁着昏暗的灯光,我索性解下了她的胸罩,塞进屁股后面的裤包里,我一边跳一边把她拉到了酒吧门外,在府南河边上的草地上,在一丛夹竹桃下,我掀起敏敏的裙子。 幸亏她没穿长裤袜,特别省事——后来我对刘至诚他们说,我终于创造了本届欧洲杯最快进球纪录。从到达酒吧初次相识到最后进入她身体,我前后共用了二十多分钟。过了一会儿之后,敏敏伏在河堤上开始呕吐,肚中的秽物、以及眼里的泪水随着锦江水滔滔流去,我把她扶到我车上睡下,然后重新回到酒吧里,我悄悄告诉王建南:“这个粉子已经是我的了。” 王建南的脸色相当难看,也许他出门找我们时,看到了我和敏敏在夹竹桃下奋勇拼搏的雄姿,接下来他喝酒喝得更猛,最后也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敏敏接我电话的时候比较冷淡,约她也不出来。后来我又打过几次电话给她。两个星期后,我和王建南一样鸡飞蛋打,敏敏到上海工作去了,我们谁也没有得到这个女人。 我当然明白,我所创造的最快进球纪录,主要得益于王建南的中场组织和妙传。 当时我想,创造机会的能力和把握机会的能力毕竟是不同的,所以我没有太内疚。但事后想来,我的确应该还王建南一个粉子的人情。 第二章 ?10 又到周末。 一年来的单身生活,我开始体会到一些单纯的快乐:翻开今天的商报,周末副刊版《情感时空》上照例有王建南写的专栏文章,这一期的文章标题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绿》。 我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大概意思是说:戴绿帽子的男人也是人,不要自暴自弃,更不要一蹶不振,要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最后引用普希金的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 我突然想起,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起过周家梅了。 是啊,我现在深有体会,光棍至少有一个好处:再也不用担心被戴绿帽。当初周家梅提出分手的时候,王建南用一句名人的名言安慰了我:戴绿帽宜趁早,晚戴不如早戴好。 他还进一步说,世界上的男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戴过绿帽子的,一种是没有戴过的。戴过的总比他这种没有绿帽可戴的好。 所以我怀疑王建南这文章可能说的就是我。 关于我和周家梅分手这件事,王建南多少知道一些,但分手的真正原因,我含混地说缘份尽了,我不能说责任在她,这样就显得自己很没有水平,甚至还有性冷、阳萎的嫌疑。如果说责任在我,别人就会说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毕竟周家梅和我在一起时间差不多有7年,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光。 周家梅有没有给我戴过绿帽?我至今也搞不明白。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女人主动提出分手对男人是一个极大的伤害,周家梅深深地打击了我做为男人的自尊心。除此之外,我现在的生活已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拿起电话,假装火冒三丈,拨通了王建南的手机:“***,王建南,你就靠出卖哥们的隐私骗钱嗦!” “向东啊,咋回事?”王建南在电话那头说“你今天商报的专栏。” “绝对不是!泛泛而谈,泛泛而论。”王建南说。 “你妈B!深深地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今天晚上你发‘粉子’出来给我赔罪。” “最近手上正好有一张牌,房产界著名的‘楼粉’。”王建南说。 “下班后你先到我办公室来!”我放了电话。 其实,我之所以给王建南打电话,就是在考虑,什么时候把小慧发给他,一个是当年的状元才子,一个是新时代的美女才嫒,王建南肯定会接招。 11、 我办公室所在的地方,被我们称之为成都市“粉子一条街。 “粉”就是漂亮的意思。对漂亮女人的赞美依次可以为:粉子、很粉、巨粉。 举例来说,小慧就可以说她是“小粉子”,我前女友周家梅勉强可以算“大粉子”,沈秋就是“巨粉”。 在成都,大凡有点文化的人,把可能成为性对象的女人,都称为“粉子”,算是对女性的一种尊重。没有文化的人一般都把女人称为“婆娘”、或者把家属以外的女人都称为“婊子”。 这个词八十年代初起源于四川美术学院,八十年代末大量“艺青”从重庆移居省府,于是被带到了成都,并发扬光大,产生了大量的衍生词,比如从事科技工作的,可以称之为“科粉”,从事房地产行业的,可以称之为“楼粉”,电脑IT业的,可以称之为“电粉”——当然,还没有人把护士小姐称为“白粉”。 改革开放以来,成都人民在语言的全球化方面,为新时代贡献了两个词汇:一个是“雄起”,另一个就是“粉子”。雄起就是勃起的意思,前者把一个有色情意味的动词变成了正儿八经的书面语,后者把一个略含贬义的名词变成了褒义词,都说明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如今“粉子”这个词已进入北京,著名电影导演李大刚在他的随笔集《你把青春献给了我》里活学活用,自谦地称自己的老婆、一位影视明星只是“肥皂粉”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电影导演都忙着写书,而作家们却忙着拍电影上电视。 这就叫艺术的错位,别的领域错位得更吓人:生意人都忙着搞艺术,艺术家都忙着做生意;年轻人现实又老练,老年人浪漫又天真;卖淫女衣着打扮清纯又保守,良家妇女着装大胆又暴露——目前,这样的错位已具有全球化趋势,比如现在最火爆的RAP歌手是个白人,最牛B的高尔夫球手却是黑人。 等王建南来办公室这段时间,我百无聊赖,站在窗前打望街上过往的“粉子”。 这条街上之所以粉子如云,主要是因为这里集中了很多高档酒店和本地最为时尚的购物场所。自春天百货往蜀都大道以东,伊滕洋华堂、太平洋百货、百盛购物广场,经总府路过街天桥到王府井百货,这些地方都是本地时尚男女趋之若鹜的购物天堂。 这里是成都的脸面,是成都的骄傲,是最能体现成都市全球化水准的地方。 以前有位本地作家在书里写道:“这里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青霞。 套用古代圣贤的话来说:五步之内,必有芳草,十室之邑,必有大款。“ 书出版后在本地尤其畅销,从此以后,姿色不太好的成都女人,都不好意思在这条路上逗留太久。 王建南从报社到我办公室很近,步行10分钟,路上正好阅尽春色,到了王府井大厦B座坐电梯上29楼,就到了我所在的公司:成都市新跨越国际广告有限公司。 12 下班时间到了,王建南还没有来。 每到大周末快下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老板临走之前吩咐:万一她老婆打我手机查号,就说他和客户去花水湾打麻将去了。 我想起了周家梅,以前这时候她也会打电话来,告诉我她正在路上,等会儿就到。 女人说等会儿通常是一个小时至一个半小时,她是这条街上一朵灿烂的“购物狂花”,为装点成都“粉子一条街”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周家梅来的时候总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告诉我这件衣服多少钱,那件衣服打了多少折,恋爱时完全不一样,她从来不说买衣服的价钱,一件件拿出来在身上比划,脸上春光明媚,不停地问我好不好看?你说好不好看嘛? 我说好看好看,看得我都勃起了,要不要就在办公桌上搞一搞? ——这就是爱情! 实际上自从同居以来,我和周家梅就没在床上以外的地方耍过一回爱情,想起来实在无趣。 初恋的时候我们无法无天、无恶不作,在望江公司的竹林里,在学校礼堂的雕像背后,在电影院,在火车上,甚至在长途汽车里。尤其是成渝线的列车上,美丽的成渝线啊,每一个停靠的站名都充满了性的暗示:资阳、简阳、江津、内江——多好的名字,滋阴壮阳,男欢女爱。 不得不说,自从开始谈婚论嫁以来,周家梅就变得矜持了,变得只会买衣服赶时髦。女人都会买衣服,但很少有女人会穿衣服,穿衣服是一种天赋,就像做爱,有些人生下来就会,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些人结婚之前会,结婚以后就不会了。 周家梅即属于前者。王建南曾经对我说:你老婆越来越风情万钟了。 这瓜婆娘穿得那么妖艳,究竟想勾引谁?我最初以为这和她从事的工作有关,周家梅大学毕业不久,一直就在《华西日报》文化新闻部做记者,认识很多文化艺术界的名人,有大量的社交活动。 一个美女成天在这些圈子里混,我本该有绿帽之虞,其实我并不担心,我一直认为她是很传统保守的女人,除非遇到了非常重大的事件和刺激,她断不至于红杏出墙。 也许她爱上了别的男人?半年多来我常常这样怀疑,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另外,做为她的男朋友,我是完全称职的,基本上没有外遇,更没有打算“包二奶”。至于找三陪小姐,我做为一个公司的副总,一个雪白的高级白领,有这方面的应酬很难免,我相信女人都能理解,男人必须以事业为重。当然,广告公司应酬比较多,但还不至于让周家梅和别的怨妇们一样抱怨:“上半夜守寡,下半夜守尸” 周家梅仍然像很多女人一样喜欢强调:“我是怨妇!” 当一个女人说自已是怨妇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有情调,让周围的男人们感到自己有事可干,于是女人的性感指数就像牛市的股票一样往上提升。所以1999年的时候,我和王建南只好把这一年称为“国际怨妇年”,没想2000年更是“国际大怨妇年”,周家梅终于在这一年和我分手,她经常说:“其实,我们女人更需要精神上的交流。” 当时我说:“是啊,我们既要精交,也要神交,我们现在先进行一下精交。” 周家梅马上就生气了,说:“你和自己精交去吧!” 为什么有些女人更喜欢神交?周家梅当年就喜欢和王建南“神交”。 其实,周家梅正是王建南发出来的粉子,他是我们这段感情不可缺少的见证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周家梅甚至不会爱上我。 13 王建南没有敲门就溜进了我的办公室。 长期以来,王建南在我们这群朋友中就承担了“发粉子”的义务,我们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在聚会中“发粉子”的人不用买单。换句话说,王建南的买单能力有限。的确比较遗憾,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了,王建南的思想和作派还停留在80年代,事业上并无起色,就像他的外表,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身材瘦削像一个愤青,衣着随便像一个滚清,面容清秀像一个艺青。当年我们就把这种青年称之为“三青团”操哥,不过现在这种“操哥”早就不吃香了。当然,王建南也没有操成艺术家,他缺少我们常见的艺术家那种成熟气质。 我说:“你娃很会编故事,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绿。” “应该改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粉’,街上的粉子越来越多了。”王建南一边坐下,一边说。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着说:“前几天认识了一个粉子,我们今天把她约出来。” 王建南坐在我的老板椅上,拿出一张名片,拨通了电话:“喂,是林小姐吗? 我是王建南,王八蛋的王,建设祖国的建,南方的南。前天到过你们售楼处,今晚有空吗?一起出来吃饭好不好?——不行啊,那下半场怎么样?一起喝水嘛——太遗憾了,我正好和新跨越的胡总在一起,他对你们楼盘很感兴趣——好吧,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好,再见!“ 我提醒王建南,我是副总,不是胡总,说我是美术总监更好。 “这林美女长得倒是挺漂亮,就是满口的台普,她说:”我今天晚上比较没有空啦。‘“王建南说。 “只要她叫床不是台普就可以了,她总不至于说‘我今天晚上比较没有高潮的啦——’”我说。 “台普”就是以前的“二奶话”。自90年代以来,很多台湾商人在成都“包二奶”,所以一些成都女青年开始说起了台湾普通话,这是一种带翻译腔的国语,俗称“二奶话。”后来随着她们数量的增加以及台湾电视剧的影响,说“二奶话” 的人越来越多,并成为一个女人有姿色、有品味、有消费能力的象征。所以,最近几年,成都很多时髦的白领丽人都流行说台普了,当然,也就再也没人说这是“二奶话”了。 “林小姐说饭后再联系。”王建南放下电话继续说:“这粉子叫林未艳,名字很好听,曼哈顿花园的售楼小姐,你可以把她搞掂。” 我说粉子面前人人平等,公平竞争,这个姓林的婆娘说的是两口话,下半场她不一定出来。 然后我说:“要不先给刘至诚打个电话,看他那边有没有情况?” 刘至诚最近两年挖温泉发了大财,身边总是有很多粉子围着他转。 王建南说:“算了,先到老窝里去看看。” “老窝”就是四川联大学生活动中心的舞厅,几年来,这里一直是我们泡妞的重要口岸之一。每到秋高气爽新生入校时节,中心外面的林荫道上停满了各种高中低档轿车,尤其开学后、国庆前的几个周末舞会上,这里欢声笑语、莺歌燕舞,外面则群车争艳,喇叭齐鸣。很像一次盛大的“国际汽车展览会”。 去年秋天我和王建南来过两次,当时我说:“照这样的发展趋势,明年这些车就会直接停在火车北站和长途汽车站,车上挂一块牌——新生接待处。” “不,应该是‘新女生接待处’。”王建南补充说。 我说好主意,明年秋天就把吉普车停过去迎接“新女生”。 眼下已是春天,春天已经来了,秋天还会很远吗? 14 我和王建南开车向联大驶去。 据我们以往的经验,美女出门一般都会带着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伴,所以泡妞最好是两个男人搭裆最好,多年来我和王建南早有默契,常常彼此当托儿。 今天,又是我们两条光棍出门阻截女人,这种情况就被我们称之为“双截棍”。 后来网上开始流行四川农民版的RAP音乐《双截棍》:“你妈卖麻皮你妈卖麻皮我使用双截棍,X你妈X你妈我满身臭气——”以至于现在全国各地的网络青年都掀起了一股学习四川话的热潮。 川版《双截棍》之所以流行,主要是因为普通话的音位高,在额头上面,说起来显得很正确但比较累人,更适宜在会议上做报告,同属于官话的四川方言音位比较低,在喉咙以下,说起来毫不费力,所以用来说唱不太正经的RAP音乐很合适。类似的例子还有香港话和广东话,同样是粤话,广东话音位就高一些,就起来更费劲。 不到八点钟,我和王建南已准时到达联大学生活动中心。 把吉普车停好后,王建南已经买好门票,和以前一样,学生票2、5元一张,对外票价3元。 几年来,王建南一直是这里的常客,他成功率极低,但百折不挠,屡败屡战,始终坚信可以在这里找到真爱。 和十年前一样,校园里的交际舞会8:00钟准时开场,照旧例,开场后的十分钟是我们打望粉子的时机。一般来说,准时进入舞厅的是姿色不太好的新生,多数正处于学习跳舞的阶段,比较矜持或比较有姿色的女生会在活动中心外面溜达一阵,而有经验的老油条进场的时间则很难确定,甚至很可能快散场的时候才进来。 我和王建南只会跳80年代盛行的两步舞,下了舞池毫无优势可言,邀请粉子跳舞的成功率不到十分之一。 所谓笨鸟先飞,我们一直把工作做在前面:我和王建南站在二楼楼梯口转弯的地方,摆出正在争论重要问题的造型,我背对楼道侃侃而谈,王建南则面向楼梯,用一只笔敲着扶手,仔细打量着迈上三楼舞厅的粉子们,在她们中间寻找猎物。 目标出现了,三个女生并排走来,其中两个有中等以上姿色,尤其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孩笑容很甜。 当这位“小甜甜”走过我们面前时,王建南突然提高声音对我说:“好,这问题我们星期一再讨论!” 然后转身迈向三楼,我紧跟上去,正好走在三个女人的前面。 现在,该是我们回头和她们搭讪的时候了。 从这里走进舞厅最多需要18秒,18秒稍纵即逝,我们必须在18秒之内回头向她们开口。15秒、10秒、5秒——王建南开口了:“嘿,同学,舞厅里有没有空调?我们是第一次来。” “我们也是第一次!”最丑的那个女孩假装纯情地说。 丑女多做怪,一句话就封死了王建南下手的角度。 该我出手了,我对她们说什么好呢? 再不开口,一旦进入舞厅我们就是虎落平阳,只好等到舞会散场的时候在门口阻截。 在大庭广众之下拦截少女,所需要的不仅是勇气,最重要的是语言。 归根到底,泡妞是一个语言学问题。我和王建南曾这样总结过。成都人把“泡妞”说成“绕粉子”或者“缠粉子”,所突出的重点是语言。北京人所说“泡妞”的“泡”,所突出的重点是时间。两者侧重点各不一样,语言上的“绕”是一项前期工作,是基础和前提;时间上的“泡”是一项长期工程,是“绕粉子”的可持续性发展。如果“泡”而无语言,最后就成了“熬”。 我们可以对女人说:爱你一万年,但没有男人会说:泡你一万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从绕粉子的意义上说,不啻在朝夕,甚至在片刻之间。 和一个陌生女人搭讪的开场白,正是稍纵即逝的片刻之间。第一句话非常关键,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就没有认识粉子的可能。成都人有句俗话:只要话说对了,飞机都要刹一脚。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如果译成英文可以这样说:如果语言到了位,梦露美眉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和你约会。 该用什么语言把她们的脚步留住? 这时,三个少女已走到了舞厅门口,我突然构思好了搭讪的内容,正准备侧过身对她们说——操***手机突然响了,关键时候闪了老子尿筋。 15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小甜甜”在两个少女的簇拥下进了舞池。 刘至诚在电话里说,他和两个美女在人民南路新开的“红色年代”唱卡拉OK,让我马上过去。 我说我和王建南在联大舞厅,他说:一起来一起来!好久没见王建南了。 王建南不太想去,我说今晚这舞厅里除了刚才那三个粉子,没什么别的目标,除非你愿意等她们散场出来。 王建南说他争取把三个粉子一起带到OK厅。 我把车钥匙交给他,一个人打车到了人民南路。 在同学中,除了王建南,我常和刘至诚一起混。他比我们大一岁,也比我们成熟得更早:小学一年级他肩扛红缨枪,成为学校的红小兵大队长,中学时代他是团干部,大学时代他更为活跃,当学生会主席、写朦胧诗参加演讲比赛、组织大学生文艺汇演等,成为成都市西城区最著名的文学青年,92年“南巡”讲话后,他在同学里率先拥有经理名片——这么多年来,刘至诚一直在通往NB的大路上前进。但现在最NB的操法究竟是什么,我们都很迷茫,我和他都想在新世纪重新定位自己的人生坐标,但现在,除了“绕粉子”,暂时还没有找到别的目标。 目前刘至诚正在进军房地产业,大家都知道,成都广告业有一半靠楼盘广告养活,这对于我的工作是很大的支持;另一方面,刘至诚并不像有些商人一样世俗,比较有追求,去年还为母校的艺术教育捐建了几间琴房。 包间里有四个人,刘至诚搂着的一个粉子正在放声高歌:“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问你想不想,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除了刘至诚和他司机,两个女人我都不认识,刘至诚介绍自己怀里的女人说,这是艳艳。另外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孩名叫婷婷。 “这位是成都市广告界著名精英,新跨越的胡总、胡向东。”刘至诚介绍我说。 “是胡总啊,听说过,久仰久仰。”名叫艳艳的粉子伸出手来说。 一个美女居然久仰我的大名,我感到十分得意,一不小心就出了名。的确,广告业在成都是一个很体面、很时尚的行当,很多广告业务员都在自己的名片上印着罗斯福的一句名言:“不当总统,就当广告人。” 我当然不会飘飘然,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显然我还没混到“著名精英”的地步,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呢?我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艳艳小姐:一个典型的白领丽人,不像她名字那样艳俗,虽然姿色、气质与刘至诚情人欣雨相差不多,但明显艳艳更懂得装修,衣着打扮像一些韩剧里的女明星。 刘至诚悄悄地对我说,他和欣雨感情已经破裂,这个粉子他昨天才认识,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才开始勾兑,还没完全搞掂,其言下之意,是要我继续为他当托儿。 我欣然受命,马上和两个粉子猛干了几杯威士忌兑绿茶,又和刘至诚一起卡拉了几首黄色歌曲。最后,我选了一首邓丽君的《甜蜜蜜》,我说:“这只歌献给我们敬爱的刘总,和美丽的艳艳小姐。” “甜——蜜——蜜,舔你的小眯眯,你在小眯眯在那里,我一时想不起——呵,在这里,湿的!湿的——” 艳艳笑得很矜持,一只小手紧紧掩住红唇,克制了好一阵才没有花枝乱颤。 刘至诚故意大笑,笑得来前仰后合,一只大手趁机在艳艳胸前、屁股上乱摸了几把。 婷婷则完全笑不出来,脸红筋胀脖子粗,表情很不自然。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这样的女孩一方面很压抑,另一方面反而很不好勾引。 这时,王建南打来电话,说马上就到“红色年代”。 16 一瓶威士忌快要喝完的时候,王建南一个人来了。 估计那三个粉子没有绕上手,王建南显得有点郁郁寡欢。 艳艳和婷婷正唱得意犹未尽,特别是那位叫婷婷的女孩,虽然姿色一般,但唱得声情并茂,很有感染力。 王建南走进包间,一看见艳艳马上就怔住了。 艳艳看着王建南,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幸亏灯光暗,看不出来她有没有脸红。 王建南顿了几秒钟,说:“嘿!你好林未艳!” “哦,你是商报的王编辑。”艳艳假装才把他认出来。 王建南说:“我和胡总本来想约你谈一下你们楼盘的事,现在遇上太好了。” “原来是熟人,太巧了,再来一瓶芝华士。”刘至诚有一丝慌乱,马上让司机喊服务员进来送酒。 王建南坐下来说:“林小姐慧眼识英雄,刘总是我们同学中的这个!”王建南竖起一根大拇指,“你们俩算得上是英雄配美女,我敬两位一杯。” 原来,这艳艳小姐正是我们下午打电话约过的“楼粉”。 不过王建南很会察言观色,刚才两句话说得面面俱到、四平八稳。因为女人常说:宁为英雄妾,不为贱人妻。这番话一方面暗示了林小姐的选择是正确;另一方面,给刘至诚的脸上贴了金,给俩人的关系充分粉起,同时还为林未晏以后将要面对的“二奶”身份做好了铺垫,事先为刘至诚打了圆场;最后还暗示了自己已没有非份之想。 三方面都摆得很平,于是所有人尴尬全消,气氛顿时融融洽洽。 这时我和王建南拿起话筒,关掉了音响,清唱了一首我们小时候爱唱的儿歌《路边有个螺丝帽》,我们把歌词改了三个字:“路边有个避孕套,避孕套避孕套避孕套;弟弟上学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避孕套虽然小,计划生育少不了,捡起来瞧一瞧,擦擦干净保护好,——” 大家笑过之后,我想和刘至诚谈一下工作的事,我说OK厅太吵,提意到一楼清吧坐一坐。 到了清吧,刘至诚要了一打啤酒,他今天格外高兴,脸上的肉都快笑烂了,脸颊上的两堆肥肉在红灯下闪闪发亮。 刘至诚对我说:“我们的项目争取四月份开盘,名叫波士顿花园,艳艳取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以后艳艳就是公司的售楼部经理,你要多多关照。” 刘至诚很客气,其实以后不是我关照这位艳艳,而是她关照我。在中国很多城市,售楼部经理对白领女人来说,都是一个诱人的肥缺。我以后少不了要和她打交道,制作路牌、楼书、代理媒体广告都要这个粉子经手。 我马上开始勾兑,和艳艳交换了一张名片。 看完名片后,我才知道她不应该叫艳艳,她的全名是“林未晏” 我于是问她:“为什么取这么生僻的名字?” 林未晏说:“我妈咪姓这个字。” 王建南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说:“林小姐,你的名字是《离骚》里面的一句诗——” “你才骚呢!”林小姐稍微有点不高兴。 因为彼此熟了,王建南还没说完,林未晏马上抢过了话题。 王建南想解释,于是说:“不是你骚我骚,是分离的离!” 我知道是秀才遇到兵,回头对王建南说:“你娃该罚酒一杯,今天是刘总的好日子,你说啥子离啊离的。” 王建南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很歉意地干了一杯。 “我们是外文系毕业的,不像你们,都是些文人骚客。” 婷婷终于开口了,看来她比林未晏有文化,已经懂得了其中的误会。 我忍不住看了婷婷一眼,发现她比刚才多了几分气质,粉红的灯光照在她小脸蛋上,让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如果今天晚上实在缠不到粉子,干脆就缠这个婷婷上床算了。 我端着酒杯,思考着该用那一种体位——不对,应该是那一种语言方式去泡她。但婷婷看起来比较纯情,对这样的女人,我必须速战速决,如果用语言慢慢绕,很可能得不偿失。 第三章 ?18 已过凌晨,“红色年代”清吧依然莺歌燕舞,一个歌手正唱着慢摇滚的黑 根音乐,沙哑的嗓音反复吼着两句:Couldyoubelove,canbelove——这个问题现在对于刘至诚和林未晏来说,根本不存在,此刻,他们的爱情正在酒精和歌声中逐渐升华。 我不想打扰他们俩人的勾勾搭搭,端着杯子四下打望,一双眼睛追逐着酒吧里过往的女人,王建南低头喝着闷酒,偶尔和婷婷说上两句话。 “红色年代”酒吧很适合勾兑爱情,墙上贴着列宁、托洛斯基、雷锋等革命年代的人物头像,爱情和革命一样,都需要激情,这里的吧员一律穿着印有格瓦拉头像的红色T恤,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曾问一个小妹:“你胸口上的帅哥是谁?” “格瓦拉嘛。” 我问:“格瓦拉是干什么的?” 小妹说:“著名DJ,这你也不知道啊?” 我们桌上的一打啤酒已喝完,王建南又要了半打,大部份是他一个人喝的。 反正是刘至诚请客,他现在幸福得像一个新郎。 从“红色年代”出来后,刘至诚意犹未尽,提出到玉林中路的华兴煎蛋面吃霄夜。 我说:“你和林小姐去吧,我和王建南送婷婷回去。” 王建南也说:“你们的确该去吃碗煎蛋面,先煎——后睡!” 他一说完大家都笑了,林未晏回过头,娇嗔地举起了粉拳佯装要打人,嘴里说道:“你们这些骚客好坏啊!” 看着林未晏和刘至诚钻进了宝马,王建南说请我和婷婷去红瓦寺霄夜。 到了红瓦寺“烧烤一条街”,王建南一下叫了四瓶啤酒。 “不就是一个小粉子吗,你这是何必呢!”我想起了新来的房东刘小慧,接着安慰他说:“下周给你发一张牌,一个才女,正在考博士,男朋友在外地,你绝对可以把她搞掂。” “不是粉子的事。”王建南说。 “那是GB的事?”我问。 王建南说:的确是,最近他在报社的工作遇到一些麻烦,最近成都报业正在整顿重组,他供职的《商务时报》已经减版,首先减掉的就是他所在的副刊版,现在他要么降薪要么离职。 我想起周家梅的爱情也在搞重组,也十分郁闷,陪他干了好几杯啤酒。 我对王建南说,如果他在报社不顺心,可以到刘至诚他们新成立的房产公司混个兼职。 王建南说算了,他不太想给刘至诚打工。 “为什么不呢?”婷婷说话了,原来我们把她冷落了好一阵子。 王建南说:“可能有一天林未晏会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嘛。”看起来婷婷比较信赖王建南。 “我胡乱说的!不要当真,刘总是个很不错的人。” 王建南自知酒后失言,马上改了口。 但婷婷已经拨出了一个手机号,听了一阵之后,很失望地把手机放回包。 很显然这对奸夫淫妇正在翻云覆雨,肯定已经关机了。 其实没关机也一样,这个女人已经被情欲冲晕了头脑。 看着婷婷的这番表现,我突然发现,这小粉子的确很有几分味道,更加坚定主意等会儿要缠一缠她。 我问婷婷:“在哪里工作?” 她说在成都旅游职业中学教英语。 真是好职业!我一听就高兴,这所职中主要为成都市培养导游和涉外宾馆服务员,学校有大量成都美女,于是我说:“什么时候我和王建南到你们学校去玩,和你的优秀女学生练一练口语。” 但婷婷说她不喜欢教书,上大学时一直梦想到新闻单位,于是问了王建南很多关于报社方面的事。 我估计,这小粉子可能对王建南更有兴趣,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已是凌晨两点,我说自己有点喝高了,不能把两个人都送回去。 婷婷留下王建南和我的电话号码,我把她带上了吉普车。 19 夜深了,天空中又飘下了细雨。 载着婷婷拐上一环路后,我对她说:“请系好安全套!” 然后我马上纠正:“呵对不起,说错了是安全带。” 我借口下雨路滑,开车很危险。于是在路边上把车停下,亲手把安全带给婷婷捆上,同时趁着酒意,左手在她胸前假装随意地碰了一把,她轻轻地闪躲了一下,没怎么特别反抗,看起来可以进一步骚扰下去。 重新上路后,我往CD里放进了一盘碟子,调高了音量。 这时我一边开车,另一只手不时摸一摸她的肩膀。 已是凌晨两点,二环路上车辆稀少,寂静无人,我把车靠在路边上,右手扳住她的肩膀,左手伸进她毛衣下面。 婷婷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开始拼命反抗,威胁说要告诉林未晏和刘至诚。 “你告诉警察也没有用,这个年代哪里还有女人告发强奸的!”我心里想。 是的,她的反抗是可以理解的,少女们在性方面有特别的自尊和矜持,不过再等那么一小会儿,她恐怕欢喜还来不及。 我又调高了音响,让鲍勃。玛利的歌声弥漫了整个车箱,她的反抗和呼喊在正义凛然、气宇轩昂的歌声中显得十分苍白可笑。 我知道对于婷婷这一类型的女孩,如果今天晚上我不能解决问题,事后用传统的方式去追求,她一定有很多过场,这样泡她很不值得。 这时,婷婷的反抗更加激烈,但她顾得了上身,顾不了下身,羊毛裙下穿的又是九分裤,我的魔手已经伸进了她裤子里面。 婷婷情急之下开始在我脸上乱打,记得在过去,我和王建南曾总结过,性骚扰这件事很像古代的侠客劫富济贫,决不能半道而废。比如正在劫富的时候被抓住了现行,送进官府就成了小偷强盗,必须要劫富成功再济贫之后,就算被抓住了也是侠客。同样道理,骚扰女人的时候半途而废,在女人的呵斥和耳光之后罢手,你就成了色狼;如果胆大如匪骚扰下去成就了好事,你就是风流多情郎。 他还写过一首诗,名为《该不该对一个女人耍流氓》,说的就是这方面的意思,全诗如下: 准备对一个女人耍流氓要考虑双方的关系还有她的性格和脾气还想一想中国刑法X章X条有期徒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比一次恋爱短比上一回失恋长太晚了她说你快回去吧 20 在鲍勃。玛利激昂的音乐声中,我对婷婷的骚扰更加剧烈,偶尔,她睁开眼睛怒视我几下,但我把头埋在她颈后假装视而不见,她只好闭上眼睛、紧咬牙关奋力抵抗。 挣扎中婷婷的皮鞋已蹬掉了一只,她身材虽然娇小,但全身的紧骨肉却弹性十足,这样的肉捏起来很让人舒服,我血脉贲张,一只手放弃了在她双乳上的探索,终于一把将她皮裙下的九分裤扯到了膝盖以下。 “哇——”地一声,婷婷突然放声大哭,哭得很不雅观,甚至相当凄惨,她大声哀嚎:“胡总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啦!我还是处女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婷婷的哀嚎是不是真的? 她真的是一个处女吗?难道我的吉普车今天可以享受一下处级待遇,成为一个少女的洞房。 最近网上有一则关于处女的短消息说:一不小心自损一批,犯罪份子破坏一批,轻薄浪子毁掉一批,保守自爱留下一批。 意思是说,现在的处女已经非常稀少,但稀少并不等于珍贵。实际上,现在的年轻男女都对那层薄膜并不怎么看重。 10年前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要泡一个初恋的少女,不仅要拿出诗人一样的语言才华,还要有商人一样的交际才能。这么多年来,我们和粉子的语言交流能力与时俱进、渐渐成熟。大学时代,我们的开场白简单明了,实事求事;90年代以来,则变得更加抒情和浪漫,甚至具有象征主义特征。 新世纪到来之后,我们感觉过去的语言是那么苍白,我们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表达,也许新世纪已不需要语言,只需要事实和行动。俗语说,事实胜于甜言蜜语,现在很多少女习惯了日剧和韩剧里的爱情誓言,对现实生活中的任何语言都无动于衷,比如去年,当时我正在泡的一个女大学生就在我面前义正辞严地说:“你说什么也没用,开桑塔纳以下车型的男人,不可能让我湿润。” 我当场崩溃,自卑得无地自容。 我开的车是一辆北京“陆迪”吉普,比桑塔纳还差一大截。为弥补缺陷,我在吉普车的内外装修上很下了一番工夫,为表示我爱好旅游,我的车门上贴有本地最为时尚的高原自驾车旅游俱乐部标志,这可以表示我热爱旅游,另外,我的车屁股上还贴着一句另类的英文装饰语:Betterasmalldickthannodickatall.把这句话译为成都话就是:“鸡鸡虽然小,总比莫得好”。这和奥拓车屁股后所贴的“长大了就是奔驰”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现在很多女人的想法却是:“等你长大成为了奔驰再来泡我吧!” 显然,这样的爱情更浪漫、更数字化,也符合时代的要求,爱的幸福和性的快感来得更加猛烈。 21 回顾过去,以前那些实事求是的爱情语言,显得过份幼稚、孟浪而不合潮流,甚至相当傻B.我们总是感到不好意思。但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和王建南总结了80年代末到90年代我们这代人常用的“绕粉子”的方法,几种套路都是和陌生女人有一定眼神交流之后,与她们初次搭话采用的语言方式。 比如第一招:直抒胸臆。径直走到粉子面前说:嘿,妹妹,我想泡你!当然这需要男人有一张英俊、或者值得信赖的脸。我闭上嘴还像君子,张嘴就是痞子,所以很少尝试。王建南外表清秀谈吐儒雅,曾偶尔为之,其成功率高达20%.再比如第二招:格物致知。所格之物必须是身边之物,不能走粉子面前说:嘿,今晚的月亮很美。月亮关我们屁事!最好找一件和她相关的事物来格一格。这一招90年代仍在沿用,但有些男人画虎不成反类犬,以至闹了笑话:曾有一个男生打探某美女多日,终于知道她是无线电系的,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冲到美女面前,因过于激动,他说:妹妹,听口音,你是无线电系的? 此外还有第三招“铺陈其事”、第四招“隔山打牛”、第五招“高山流水”等等,每一种路数同时也对应着造爱的几种基本体位。 以上均为现实主义的泡妞做派,以“高山流水”为例,其实就是选择书店和音像店守株待兔,其中道理很简单,一个粉子独自在这些地方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周末黄昏,女人在这两个地方出现,如果她未婚,就叫“寂寞”,如果她已婚,那就叫“幽怨”。于是,她在这里刚好就“碰上”了和她一样喜欢谢霆锋音乐的男人,这个男人自然就是她的“蓝颜知已”。 其实这些套路90年代中期已经过时,王建南对我说过,90年代以来,泡妞语言已经开始向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转变,话语中充满了隐喻,暗示,更注重细节。 举例而言:有很多男人开着一辆车在文化路上转溜,看准目标后把车停在粉子面前说:“小妹,请问网球场怎么走?”用这样的方式搭话,暗示的特征是明显的,一方面网球意味着一种良好的中产阶级生活状态,另一方面,运动则意味着健康的身体,而健康的身体则暗示着性欲方面的能力。 网络化以来,很多人的网名都显得很文学,像诗一样浪漫、具有象征意义,比如有些男人的网名是“生活在别墅”、“开奔驰的男人”,有些女人的网名“不和陌生人同床”、“深闺重重”等等。 最后王建南总结,欧洲的诗人们用了好几百年,才从现实主义过渡到浪漫主义,又用了两百年才终于从浪漫主义进入象征主义时期,我们这代人只用了10年。 但是,对于婷婷这一类守旧的女人来说,她们仍然怀着对书上爱情的憧憬,她们需要实实在在的甜言蜜语,男人只依靠行动和事实是肯定不够的。 如果她们在现实中找不到,就会在网上聊天里寻找语言慰籍。 而此时此刻,婷婷更需要语言上的安抚。我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悲啼,甚至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把副驾的靠背都打湿了。 22 借着车旁闪过的路灯,我仔细看了看婷婷的脸。 她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花,桔黄色的街灯映照着她凄楚的面容,车外细雨打窗,这景致很有些唐诗宋词,让婷婷平添了几分很古典的韵味。 看来,婷婷真的没说假话,她的确还是一个未敦人伦的资格黄花闺女:眉毛上没太多修饰,紧凑细密,耳廓上的绒毛明显有一圈淡淡的浅黄色光晕。 婷婷还在不住地抽泣,这时音响里鲍勃。玛利还在拼命地吼那一首著名歌曲:《没有女人,就没有哭泣》:nowomennocry——是啊,至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婷婷这个在我车上,当然就不会有哭泣,我第一次觉得,鲍勃。 玛利的歌词写得真他妈NB.“好了,婷婷不哭了,胡哥喝醉了,是哥哥不对——” 我说。 “下次让王建南哥哥陪你一起耍好不好?不哭了,乖!”我反复安慰她,一路上拼命找语言,但只有这句话最顶用。 车到双楠,婷婷已经停止了哭泣。 “你今年多大了?”我问婷婷。 “明年就23岁了。”她说。 “你和林未晏是同学?”我觉得林未晏明显要大一些。 “我们是联大外文系同班的,我读书早,比她小一岁。”婷婷说。 真是珍稀动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美妙的念头:让王建南为婷婷掀开人生的新篇章。不知道是巴尔扎克还是托尔斯泰说过一句话:果子熟了不摘,最后就会烂在树上。 绝不能让婷婷的青春烂在树上,此时,我对她充满了歉意和同情,其实正如王建南所说,我就是在这一方面还比较有良心。 我一定要动员王建南王帅哥,拿出一个男人的绅士风度和诗人的浪漫,和婷婷共渡一宿,其实两宿也没有关系,反正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他一定会给婷婷的人生第一次带来最甜蜜、最美好的回忆。 这样很好,让王建南当一回“处级干部”,让一个问题少女摆脱性的困扰。 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至于我本人,在性方面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喜好,对某些男人迷恋处女这回事很不以为然,我甚至觉得,除非那女人有沈秋、或者周家梅那样的姿色,我才有兴趣为她效劳一下。 我上大学时念的理工科,在性这个问题上,我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对那种荒诞的所谓采阴补阳的说法,更是不以为然。 我想起,去年听汽车收音机时,交通电台深夜节目一位性科学专家杨大夫正在主持听众热线,一个小伙子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非常激动地说:“杨大夫啊,我明天要结婚了,但我还是处男,我咋个向我老婆证明,我还是处男呢?” 杨大夫说:“哦,你是处男,那你梦遗过没有啊?” 小伙子说:“梦遗过。” 杨大夫说:“你梦遗过还算什么处男!” 当场就把我笑翻,对那位杨大夫很是佩服。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可以想像那小伙子多么悲痛,杨大夫几句话就让他身价大跌,在专家的权威面前,他终于含泪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处男。 当然,某些男人还是有“处男处女”的迷信思想,我们公司老板就乐此不疲,经常要我为他和某些重要的客人到周边职业场所找这样的少女。 黄忠镇上的潘姐和我很熟,她手上只要一有鲜货,都会给我打电话。一般来说,价钱和一款普通手机差不多。据潘姐说,这些少女平生第一次挣的外快大多数就是用来买手机、或者换一个新款式。这几年,手机厂家和广告商家都瞄准了这个巨大的市场,款式潮流三个月变一回,很多少女刚换了折叠,又流行彩屏,去年还是诺基亚,今年又是飞利浦,上个月还是厦新A8,这个月又成了韩国三星,少女们昏头转向、五迷三道,再多的钱也换不过来,只恨爹妈少生了几层处女膜。 于是,成都周边的这类地方总是货源滚滚,基本上属于买方市场。 有一次,在老板的一个重要客人面前,我不得不同流合污了一回:那是一个15岁的高一学生。我一向对女人耐心不够,加上我不是S/M.最让我恶心的是,那个老头不仅很变态,还有观淫癖,让潘姐做了很特殊的安排。 事后真是血流成河,卫生纸用了大半卷,周家梅给我买的衬衣上都是一大滩腥臭的鲜血。 回家后,我只好对周家梅解释说,帮老妈杀鸡沾上的。 把车开到婷婷的家门口,她下车了。 我没送她上楼,下车时,她回头对我说:“我平时喜欢在家里做菜,下周末给你们做顿饭吧!你跟王哥说一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最后她又补充:“我做的拌白肉她们都说很好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格外楚楚动人。 我只好说:“好,一定来,我不仅要吃你的菜菜,王建南还会吃你的肉肉。” 婷婷一下子满脸绯红,腮边没擦干的泪珠像一滴红药水。 23 第二天快中午时我才醒来,宿酒未醒,头晕脑胀,朦胧的意识中仿佛觉得昨晚和婷婷干过什么。 清醒后才想起,没有!我也想起了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 生活就是这样,昨天发生的事一定要弄明白,但明天该做什么,却不一定能想得清楚,也许冥冥中人的命运就这样被注定了,我们只需要行尸走肉。 是不是也注定了我和周家梅一定要分手,她与我相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只是误会消除而已。 当初,我们都认为这就是爱情。 这世界上究竟有爱情吗?西方人说,世界上本没有上帝,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上帝。中国人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那么爱情呢,也是如此:世上本没有爱情,谈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爱情。 我觉得以后还是应该多谈些恋爱,少在风月场所鬼混,恋爱谈得多了,总有一次可能发展为爱情。 不过,我也怀疑自己,我还有爱的能力吗?我是如此,周家梅又何尝不是呢? 起床后我披上睡衣,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了一只烟。 刘小慧正从房间里出来了,像是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很粉很骚的样子。 这小粉子今天是不是想勾引我? 刘小慧说:“胡老师好,我要出门几天。” 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她“考博”刚考完,准备去上海和男朋友到周庄旅游。 看来,把小慧发给王建南的事可能暂时要缓一缓。幸好还有婷婷,我突然想起了婷婷下周约的晚餐,这件事我必须告诉王建南,一个现成的粉子,决不能浪费了,我很想玉成这对旷男怨女的好事,就像当年,王建南促成了我和周家梅的好事一样。 24 当年我能够泡上周家梅,王建南所起的作用几乎是决定性的。 我和周家梅刚好的时候,她周围很多女性朋友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只有王建南说一朵牛花插在鲜粪上。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是怎样泡上她的,人的记忆并不可靠,昨天发生的事也许就忘得一干而净,而多年前的往事却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和王建南大学毕业不久,整天在一起厮混,百无聊赖,无所用心。我们都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粉子,当时,我们那一届大学生毕业分配十分悲惨,正遇上国民经济治理整顿,此前的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主要是因为数量很少,大多数都能分配沿海大城市或省份城市。 一进入90年代,我们深感生不逢时,我被分配到国家水总14局,报到的工程处位于阿坝洲岷江边上的汶川县,再走几步就到了长江源头。当年全校的高考状元王建南,被分到了离成都500公里的西昌。那时候支援边疆建设已经不时髦,我在汶川呆了不到一年,转正后马上停薪留职回了成都。 王建南没有报到就直接下海了,这在当时惊世赅俗。我们在成都重逢后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友谊比在学生时代更加深沉。 那一年清明前夕,王建南说师大有一个诗歌朗诵会,他说他作为过去的校园诗人也在被邀请之例。 我当时很吃惊,原来王建南还写诗?一个伸伸抖抖、完全正常的小伙子居然还在写诗,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在我的逼问下,王建南终于含泪承认了自己现在还在写诗。 我上大学时见过一些诗人,记得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大一的时候,班上一位学生干部在床上进行“不良生活习惯”时,被宿舍同学发现,并被举报到系团委,农村有句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于是在系里的一次会议上,学习部长发表了《摈弃不良生活习惯,做建设四化新人》的讲话,他说:“青春的热血应该洒在什么地方,应该洒在祖国的大江南北——” 事后那位有“不良习惯”的学生干部被撤职,并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这件事发生后,因另一所高校也发生过一起女生怀孕打胎后被“劝其退学”的事情。 于是学校诗歌社的几个校园诗人串联了烈士墓那边两所高校的学生,搞了一次聚会,会上扯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造爱有理,手淫无罪。 一群人拉着横幅从烈士墓一路吼到沙坪坝,最后到解放碑才散伙。一路上人们侧目而视,一些看热闹的重庆妹儿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说:“日妈哟,想日就脱裤儿嘛,吼锤子吼!” 后来听说,组织这次活动的人都被处分了。 从那以后,我对诗人的印像就不太好,觉得他们比较傻X.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有些事说得做不得,出这样的风头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王建南一说诗歌朗诵会,我就不想去趟这一路混水。 但王建南说这次聚会上一定有很多粉子,我才终于答应陪他一起去。 于是,1992年初春的一个晚上,我和王建南骑着自行车到了郊区的师大。 第四章 ?25 我和王建南去了才知道,师大果然美女如云。 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我穿得十分庄重,白衬衣、红领带,看起来特别英俊正派,很像现在的保险推销员,因为沾了王建南的光,我和诗人们一起,坐在最前排的嘉宾位置上。 嘉宾的衣着个个都很随便,全是艺青、愤青、甚至是滚青打扮,只有我一个人衣冠楚楚,坐在他们中间显得很不协调,像一个错别字。 但同学们却不时向我投来崇敬的目光,我知道,这完全是一个误会。那时候,80年代的“诗歌热”已成过眼烟云,但由于卡拉OK和现在的“一夜情”还没有普及,诗歌虽然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但还是少男、尤其是少女们抒发感情的重要手段。 那天晚上师大礼堂人山人海,礼堂外面也站满了学生。 一个少女上台了,她迈上台阶的时候,优美的腰臀弧线在我眼前轻捷地一晃,抬头一看,她花蕊一样粉嫩的脸上,洋溢着纯洁的光芒,她的美貌虽不如当年的沈秋那般精致,却另有一股青春的活力。 我马上脸红筋胀,腰下立即起了反映,当时我坐在第一排,随着她朗诵时身体的起伏,她身上某个突出的部位有时离我额头不到0、01公分,我甚至担心,她娇嫩的皮肤会感觉到我脸上温度的幅射。 她朗诵了电影《简爱》里的那段著名台词,我晕头转向,目眩神驰,完全忘了她念的内容。也没听清楚她的名字?她是什么系的?那一届的? 我刚从“山上下来”。 从大山里回到成都这个温柔乡,已很久没见过这么粉的女人了,我当时像一只春天的猴子,思慕如渴,欲火如焚。 关于那次诗歌朗诵会,我的全部记忆都是这个少女——她朗诵时激动的声音,生动的表情,婀娜起伏的身体、粉红的脸庞。 事后我知道,她就是周家梅——我后来的女朋友。 26 自从那一年春天之后,我对王建南开始刮目相看。所谓人有人道,虾有虾道。 道可道,非常道,只要不是歪门邪道,每个人都有他泡妞的独特之道。 散场之后,我和王建南尾随女生们到了她们的宿舍——俗称“熊猫馆”。学校的诗社社长是一个很热心的小伙子,名叫文迪,他尊敬地称王建南为“王老师”,称我为“胡老师”。他告诉我们,周家梅老家在重庆,89级中文系学生,住女生宿舍9号楼。 后来听王建南说,其实那次诗歌朗诵会可谓“盛况空前”。除了诗歌,气功也登场亮相,著名气功大师陈小雨表演了耳朵听字、隔空取物等特异功能,成都摇滚先驱“二流子乐队”的陈中和姚西演唱了他们的成名作:《1989年的乳房》。 比王建南高几届的几个诗人当晚喝得大醉,最后犯了事,其中两个因调戏妇女被治安处罚劳教一年,还有一个因偷自行车被劳教两年。 王建南说幸亏了我们泡粉子去了,否则喝酒的时候他肯定在场,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当宿舍楼大妈把周家梅从523叫下来,亭亭玉立站在我面前时,我手足无措,几乎当场崩溃,和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沈秋的情形完全一样,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建南先说话了:“你好小周,我姓王,听了你的朗诵我们都很感动,你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女孩。” “你就是王建南老师吧?谢谢夸奖,我好像读过你的诗。”周家梅羞郝地说。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胡向东,准备为你写一首诗!” 说完这句话,不仅是王建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如果现在还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女人说话,她一定会骂他“脑袋里有乒乓!” 但在当年,这是十分正确的爱情表白,我从来没有写过朦胧诗,事后,我很为自己当时的勇气自豪。 不过,我可以向王建南学习,从此后,我加深了和他的友谊。 轮到王建南牛逼了,他现在是大爷,是老师,我必须向他求救。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混混加入到了文青的行例,王建南当然非常乐意,并表示要倾囊传授。他马上借给我一大堆书,让我好好学习揣摩。并重点勾出了叶芝、聂鲁达、艾吕雅、阿波利奈尔、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奥登、麦肯明斯等人的著名情诗,另外还有重庆诗人柏桦、成都诗人翟永明等人的一些作品。 王建南说:诗歌这东西其实很简单,可能一晚上就会了,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 经过五天艰苦的学习,我不得不悲痛地承认:自己属于后者。 在那一年春天我相思成疾,一筹莫展,王建南借给我的那一堆东西,读起来令我莫名伤感,我似懂非懂,但一句也模仿不出来。 更可怕的事,这些东西仿佛是迷幻剂,给我造成了很严重的后遗症:相思病开始加剧,对事业不思进取,就像现在电视连续剧里的那些警察一样,多愁善感,对花流泪,见月伤心,拾金不昧五讲四美三热爱、除四害讲卫生、扶盲人过马路、给孕妇让座位帮小朋友系鞋带——很多的街坊邻居都跟我妈说:东东这娃娃肯定得了神经病,要不要送“四医院”看看。 “四医院”就是成都市精神病医院,我知道,这都是爱情诗所害的,王建南告诉我,美国中产阶级知识份子给情人送玫瑰花时,一般都喜欢附上几句情诗,就像现在的大学生要附上自杀的诗人海子的情诗一样。比如美国人喜欢用肯明斯的那首著名情诗:“爱情比忘却厚/比回忆薄/比潮湿的波浪少/比失败多/它最痴癫最疯狂/但比起所有/比海洋更深的海洋/它更为长久——它最明朗最清醒/比起所有/比天空更高的天空/更为不朽。” 或者帕斯的:“你名字的音节/穿过我失眠的钟点——” 或者是聂鲁达的:“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我的确感到万分悲凉,但却写不出一句那怕稍微有一点点悲凉的诗句。 这场相思病害了大半年我才恢复正常。经过这番熏陶,我在这一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懂得了很多掌故,完全可以冒充文化人,同时也让我顺利进入了广告行业。 但是周末快到了,在周家梅面前说了大话之后,我拿什么东西再去见她呢? 我只好向王建南求救。我问他以前写过爱情诗没有,他说上大学的时候写过。 “现在能不能写?”我问。 “不能,”王建南很正经的说,“只有爱而不得的时候,才可以写情诗,正在恋爱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很肉麻,没有恋爱的时候写的东西很空洞、很矫情。” 这一点我能够理解,所以我说:“可不可以把你以前写的情诗给我看一下。” “不行,它们在一个女人手上。”王建南说。 沉默了一阵之后,王建南问,我是不是真爱周家梅? 废话!我崭钉截铁地说。 最后王建南说,他可以替我想想办法。 “它们在谁的手上。”我问。 “沈秋。”王建南说。 28 王建南大学时代的情诗在沈美人手里,我早就应该想到。 大一时,王建南两次到重庆来玩,他当然是来追求沈美人的。 也正因为他来了,我才打消了泡沈美人的主意,毕竟,他是我们同学中唯一考上名牌大学的才子。 记得大一那年五一节前夕,我、王建南、沈美人三人一起去登歌乐山,留下来的一张照片我现在还保留着——山坡上一丛映山红旁,沈美人光艳照人,王建南丰神俊朗,好一对才子佳人神仙伴侣。我站在他俩旁边心怀妒意,以至于看起来贼眉鼠眼,很像一个叛徒特务。 参观渣滓洞、白公馆出来的时候,沈美人就开玩笑地对王建南说:“你看胡向东像不像甫志高。” 王建南说哪里像嘛。沈美人不依不饶,非要王建南承认,她说:“像嘛像嘛,我说像就像!” 我面对沈美人娇嗔得快要滴下来的神态,我不得不忍痛承认,自己不但像一个叛徒,而且如果在战争年代,我很可能就是一个叛徒。 沈秋那天特别开心,中学时代的“冰美人”形像一去不返,简直变了一个人。 那年春天我还见过她两次,她看起来千娇百媚、风情万钟,当时我想,书上所说的绝代佳人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后来听说他们恋爱了,王建南一定还来过重庆,只是不像上次那样还住我们宿舍,所以他来了我也未必知道。我当时醋意未消,所以也没过问他们之间的事。 理后来,再也没人过问他们之间恋爱的事了,因为沈美人出事了,大家都不想问、不必问、也不敢问了! 因为,沈美人身上后来所发生的事,可以说是西南中学我们那一届男同学心中永远的创痛,甚至可以说是耻辱。 当年,沈秋这段轶事报纸上报道过,在四川很多高校里众人皆知,传得沸沸洋洋。后来好事者添油加醋,像编黄色小说一样,说得来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增添了大量淫秽下流的细节。——朋友,如果你刚好是那几届的四川的高校毕业生,一定听说过这一类荒谬的说法,其中一个说法是这样的:某高校一校花因长期性压抑,终于走上纵欲的道路,在火车站低档旅店从事卖淫活动——另一个说法是:某校著名美女在五星级宾馆做高级应召,遇上几个牛高马大虎背熊腰的黑人水手,通霄达旦的嫖宿之后,少女不胜体力被轮奸致死。——亲爱的朋友,也许你正好是沈秋当年的校友,你甚至还说那沈美人我见过,她不就是那沈——请你打住!!你说得很对!是的,你知道我不可能用她的真名,沈美人当年艳名远播,你可能见过她,甚至还在舞厅请她跳过舞,追过她也有可能,但我仍然请你相信我,既然你已经读到这里,说明你有良好的阅读习惯,所以,我希望你看完这本书再下结论。 我对刚才这位朋友的态度有点蛮横,是因为有些人总是过于轻信,听风就是雨,闻屁就是雷,自以为了解事实真相,其实真相决不是那么容易了解的,大众所言固然不可全信,眼见为实也未必可靠,关键在于逻辑,只有把生活的逻辑、时代的特征和真实的材料相结合,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这才是了解真相的唯一方法。 作为沈秋的同学和事后的见证人,我可以把真实情况写出来以正视听,以上那些细节其实全是好事者们的杜撰和无聊的意淫。 事情是这样的:大三那年开学不久,沈秋到学校来找我,让我放寒假时把她一箱衣服带回家,她说要到沿海去一趟。 第二年春天,沈秋因卖淫被广州市公安局处罚,劳教半年后遣送回校,同时被校方开除学籍。 放寒假时我送箱子去过她家,当时就已经知道她在广州出事了。所以,沈秋和她母亲从重庆返回成都时,正是我去送的火车。 另外,沈秋在学校的户口迁移手续、粮食关系转移等等,都是我到她们学校为她办理、并在实习期间带回成都的。 29 沈秋为什么要去广州卖淫? 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王建南对此则避而不谈,毕竟这是他心上的伤疤,我不便过多追问。 至于沈秋被公安局劳教的事,当年她和她母亲毫不违言,对我也不必违言。 当时,我信誓旦旦地安慰她们:“绝不把这件事传到成都去,一定就让它在重庆烟散云散。” 因为,中学同学里只有我俩在重庆上学。 90年暮春的一天,我还清楚地记得是91次列车,我送沈家母女踏上了开往成都的火车。 在两路口车站拥挤狭窄的站台上,我看见沈秋神色凄楚,面容憔悴,一头齐耳短发在风中凌乱地飘散——那时她年方20,她以前那一头长长的秀发,曾是我们男生心目中一面飞扬的旗帜,是我们纯情时代的见证。 那年暮春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沈秋。 二年后春节,我在成都再见到王建南时,我感觉他完全变了,酒量大涨,自暴自弃,和我臭味相投,成了一对铁杆朋友。 沈秋卖淫的事,当年夏天就传到了成都。 其实,如此轰动的新闻我不去发布,总有人唯恐其它人不知道。尤其是我们班上的某几位女生,眉飞色舞地传扬着、渲染着,长长地出了一口多年来郁积在心中的恶气。 沈秋卖淫的事对刘至诚的打击特别大,他当年痛心疾首地对我说:“连沈秋居然也卖淫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 从此以后,他立下了做生意发大财务的雄心壮志。 当年夏天,沈秋远走他乡,去了云南她姑妈家,听说跟着她姑妈在学画画。 又过了几年之后,听说沈秋和一个画家在云南丽江流浪,后来听说她傍上一个大款去了美国,再后来,有人说她结婚了。 1992年春节,我从汶川回成都过年,见到王建南就问他,沈秋去云南之前见过她没有,当时王建南不愿意回答我。 现在,当然不可能从沈秋手上把那些情诗要回来。 “你写给沈秋的情诗还能回想起来吗?”我问王建南。 “都在这里。”王建南拿出了一叠纸说,“我前几天慢慢回忆,抄下来了。” 看完王建南当年写给沈秋的情诗,我发现,只要略做修改,就可以转赠给周家梅。 30 我把王建南的情诗仔细做了一番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他和沈秋不仅相爱了,而且爱得很深,很疯狂。 我选出了一首最适合用抄来赠给周家梅的,原诗标题为《雾都之夜》,我连标题都不用改了,因为周家梅的老家正在重庆,我只改了三个字,把王建南所提到的“未名湖畔”改为我和周家梅所在的成都“府南河畔”。 三个字,但效果却比三万字更顶用。毕竟我也算参与了创作,在周家梅面前我用不着心虚了。附:《王建南写给沈秋的第一首情诗》 我眼前浮现遥远的岁月嘉陵江水静静地流淌两岸的渔火,是天上散落的繁星昏黄的路灯,映照你秀丽的脸庞 黑夜是一杯最苦的咖啡被灯火吹胀的浓雾是黑夜的白色伴侣你一身红衣,是雾夜中的精灵 在高高的石板路上你默默无语缓慢的足音我深深的绝望从歌乐山下到沙坪坝车站从山城的雾夜到未名湖畔遥远的叹息沉沉的雾霭我看见缓缓的江水静静流淌 我基本上看懂了,内容说的是沈美人当年送王建南从歌乐山走到沙坪坝赶火车,这很不容易,需要走一个小时的石板路,当时王建南要回北京,俩人在路上难分难舍走得很慢,情景十分悲惨。 但我不懂的是,不过是短暂的分别,为什么又是“最苦的咖啡”又是“绝望” 呢。另外,缓缓的江水分明就是象征逝去的爱情、或者追忆过去的时光。 不过这样也好,读起来缠绵悱恻,特别适合让周家梅朗诵。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爱情语言,90年代应该会几首拿手的卡拉OK或者会几句电影台词,80年代你应该背几句诗或者弹吉它。新世纪你应该会讲几个黄色段子,至于6、70年代,从爱情的意义上说,基本上属于古代,没有人去考证那个年代的用什么样的爱情话语、或许根本就不恋爱。 所以王建南的情诗放在今天虽然不合时宜,但对于周家梅这样的大学女生效果显然不同。 当天下午,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把抄在明信片上的情诗和一大束玫瑰花附在一起,来到周家梅她们宿舍门口,等着她下楼来。 周家梅下楼来一看见我并不吃惊,毕竟,这是一起事先张扬的求爱事件,另外,我和王建南也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像。 我让她先把玫瑰拿回去插上,说我在下面等她,她拿上花说声谢谢,没有任何承诺。很平静地转身就走了,估计这样的花她收到过很多。 看在两个男人的痴情份上,我相信她很快就会下来。 但是我错了,我在楼下足足等了40分钟,当时我以为,也许她觉得这首诗写得不好,也许是她在哪里读过。 正当我已经绝望、打算放弃的时候,周家梅终于下来了。 她换了一件衣服,重新化了妆,脸上似乎泛着红晕。 事后我才知道,同宿舍一个好事的女生当众朗诵了一遍,全体女生都感觉特别缠绵忧伤,同时对我的痴情和痛苦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周家梅当然也不例外。 后来我也懂得,其实怜悯,正是爱情的一种变异。 31 第一次和周家梅约会,我面红耳热,无话可说。 后来我知道,正是我紧张无助的样子,反而激发了一个女人的怜悯和爱意。 在周家梅眼里,我是一个校园诗人。她当然不知道我是冒牌的,其实后来我也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冒充的就是诗人。比如要冒充画家,起码要会几笔素描,就算不会素描,想要冒充后现代前卫画家画抽象画,也得有一定的形式感和劳动状态比如订画框、绷画布等等。冒充写小说的,就算一个字不写,也必须摆出长时间的伏案工作状态。要冒充搞音乐的,至少要有一两件乐器做为行头;如果要冒充商人那就更难了,你要有买单的能力,除了职业骗子,很少人有这种天份。 只有冒充诗人最简单,一只笔一张纸,甚至纸和笔也可以不要,直接说你是诗人就行了。因为这个原因,80年代诗人之多,和90年代的总经理、21世纪的MBA一样,要在大街上找出一个人说他不是都十分很困难。 由于诗人与画家、小说家、音乐人等行当殊有不同,基本上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泡妞、打架、流窜作案等等,再加上这个行当有太多冒牌货,所以到80年代末期,诗人给人民群众留下了极坏的印像,最后诗人也和现在的MBA一样,成了一个骂人的词:“你他妈诗人,全家都是诗人”。 一进入90年代,当年的大部份诗人已转入“地下状态”。除非遇上同道,像黑社会一样说上一两句江湖切口。否则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诗人,王建南举例说:如果对方说“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你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对方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越无厘头,说明你越正宗。据他所说,只要掌握了这套江湖“切口”,就可以四海为家、走遍天下白吃白喝,每到一处当地诗人管吃管住还要管粉子。就像我现在对待广告公司的甲方一样,管吃管喝还要管奸淫嫖宿。当然,这些切口并非无隙可击,经常被人钻空子,曾有一个校园诗人在成都带着一支野模队搞演出,只要是诗人到他那里去,他手下的粉子可以随便日,几年来,他接待了中国几乎所有的成名男诗人,但事后知道,全是冒牌的。 做为89级大学生,周家梅已是跨入90年代的小“文青”,当年的“文化热” 和“诗歌热”虽然只过去了几年,但对于她们来说,已是遥远的传说。 那个年代的“文化热”却给当年的大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让每个人叫苦不迭,刚上大学时我们以为,终于成为“天之骄子”了。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就男生而言,必须在以下几样爱好中选修两门:西方哲学、围棋、吉它、足球。依地域而定,如果是华东地区高校,一般是西哲和吉它,在重庆则是西哲和围棋,在北京,则至少要爱好三门以上。 “西哲”在每个地区都是必修课,如果一个人没有读过几本西方哲学书,就算读清华也不算是大学生,最折磨人的事,西方哲学浩苦烟海:83年流行科学哲学,84年时新弗洛伊德,85年言必称存在主义,86年风行尼采、87年又是海德格尔、88年符号学大行其道,89年最可恨: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等各种流派都在流行——所以,做为八十年代末期的大学生,我们这一代最为倒楣,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一大堆,读得似懂非懂,人生的道理现在也不明白,当年的我们就像一把筛子,接受了很多思想,什么也没有留下,看起来对什么都感兴趣,实际上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后来的大学生就轻松了,终于从西方哲学的泥淖中解放出来,大家都认为,西方文化已经到了尽头,只有等着咱们去拯救。在90年代,如果一个大学生还知道弗洛伊德,就只能去当作家;如果连海德格尔都知道,就只能去当诗人;如果连本雅明都知道,那就更危险了,就像王建南一样,很可能什么都不是。 以上的东西我略知一二,所以在周家梅面前冒充诗人绰绰有余。 那一天周家梅问我,这首情诗什么时候写的? 我说就在前几天。她说这诗写得真好,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 我告诉她,主要是因为她太美了,美得让我心碎,所以担心再也见不到她。 为了和情诗所写的内容相符,我编了一套谎言,我说在重庆读书时,重庆姑娘给我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像,我渴望的爱情正是和一位诗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位姑娘相亲相爱日久天长。但由于大学期间我专心于学习,没有机会了却心愿,所以万分绝望。也许正是命运安排我在成都认识了你。 周家梅听了我这番话很感动,很久没有说话。 32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说起来很惭愧:周家梅是我的初恋。我已经23岁了,从来没有正经地恋爱过一次,虽然有过不少的暗恋,比如小学时暗恋音乐老师、初中时暗恋地理老师、高中时暗恋沈秋,其中一以贯之的是暗恋各类文艺题材里的潘金莲。 但人生第一次完整的恋爱是从周家梅开始的。 恋爱之前我的爱情知识非常缺乏,中学时代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当然,身下某地方也是每天早上“天天向上”,让我苦不堪言。但正如我们当年的学习部长所说:绝不能把“青春的热血无谓地倾洒在卫生纸上”。 泡上周家梅之前,我是一个爱情悲观主义者,大二时,同班一男生就以自已惨痛的经历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国庆时他约了一个四川外语学院一女生元旦一起过新年,女生说一定会来我们学校。这男生家境不太好,每天的菜票只有五角钱,于是3个月里他每天节约一角钱的菜票,到了元旦那天,全宿舍的男生都走了,把地方留给他,他用节省下来的9元钱买了一桌子菜,都是他三个月里舍不得吃的,然后从下午5点一直等到晚上10点。室友们回来了,一桌酒菜丝毫未动——这男生毕业后去了海南,98年在广州有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99年他回到四川,让这女人做了他三个月“二奶”,之后再让她夫离子散——这件事说明,女人是男人最好的老师。 这位外语学院的“女老师”告诉我们:女人是不容易被泡上的。当年我甚至寄希望于工作后由组织上安排,现在的少男少女不懂“组织安排”是什么意思,可以去问自己的父母。意思就是说男女各自的性资源由组织上来进行一次性调配,调配方式相当于现在政府牵线搭桥下搞的资产重组,其目的是为了生产祖国下一代。 王建南既然可以用这些情诗泡上沈秋,我用它来泡周家梅也应该大有把握。 和周家梅从校园走到校门外的后山上。我说:“周家梅,你做我女朋友吧?” 周家梅沉默不语。我试图抓她的手,她很小心地躲开。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她问我。 ——废话!当然想和你做爱。 我显然不能这样说。其实,我也想知道以后我该做什么? 女人一般都会这样问一个男人,但那个年代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开始,我们对将来要干什么一无所知。 现在就不必这样问了,男人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干得怎么样,他的事业就写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开的车,他的口音夹杂多少英文单词,所谈的话题所涉及的资产标的——这一切都是男人或女人的VI识别系统。 周家梅的话涉及到理想、事业之类的问题,我只好认真对待,说了一堆我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要干的远大抱负。 这些话题的意境太高,都在腰部以上,再这样谈下去,周家梅的裤子肯定脱不下来。 我本来也没有这种奢望,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想要一亲芳泽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尤其在90年代初,很多出身传统知识份子家庭的少女都很保守,她们把第一次看得无比神圣,周家梅正是这样的女人。能拉开一下她的手很不容易了,这已经就意味着她对我有了好感。 晚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魂断蓝桥》,这是当年少男少女的恋爱必修课,就像后来的《泰坦尼克》、现在《东京爱情故事》一样,少女们一般都会看上两遍。 那是我第一次看爱情电影,以前我一直觉得,如果一部电影既不打枪、又不打拳,或者连床上镜头都没有,那还叫电影吗? 但是,总有一部电影让你泪流满面,这电影放到最后的时候,周家梅已泪如雨下。 看完电影出来后,我觉得女主角费雯丽确实很漂亮,眉眼之间的韵致有点像沈秋,但对于她去当妓女这个情节,我认为不够真实,不就是因为穷吗?以她那么美的姿色,可以去做高级应召,或者傍个大款,挣了钱之后再立个什么“牌坊”,拍拍电影灌灌唱片,就算混入上流社会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周家梅不同意我的说法,她认为费雯丽沦落风尘不仅是为生活所迫,主要原因是她在报纸上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在阵亡名单里,所以她万分绝望,终于自暴自弃,当时周家梅还说:“一个女人在感情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对她说的这句话一直很怀疑。 用肥皂剧来解释生活当然可笑,但一个女人和你讨论这些问题,说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进了一大步。 在女生宿舍门,我悄悄拉住了周家梅的手。周家梅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她没有立即反抗。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抽出手来,小声对我说:“我想再读读你写的情诗。” 我顿时气馁,但无法反对。我也觉得,一首诗就想让一个女人脱裤子是不现实的,起码也应该两首。 第五章 ?33 很多年前,一个著名的成都美女因为喜欢芙蓉,宠爱她的皇帝便下令在成都市遍种芙蓉树,从此,成都被称为“蓉城”。 每年春天芙蓉花开的时候,粉红的芙蓉大如玉碗,从远处看满城锦绣,十里长街掩映在层层姹紫嫣红之中,当年杜甫写下“花重锦官城”,说的正是这种景况;从近处看,芙蓉花粉嫩娇艳,很像成都女人的肌肤,实际上芙蓉树全身都是宝,据《本草纲目》所述,其花、叶都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可以治愈多种疑难皮肤病,另外还兼有去瘴、润肤等功效,是古代人居家旅行、健身养颜的必备良药。 但很少女人并不喜欢芙蓉花,我和周家梅第一次约会时,我问她:“你最喜欢什么花?” 她说:“梅花。” 梅花?居然和沈秋喜欢的一样,我说。 她问沈秋是谁,我只好告诉她,沈秋就是王建南过去的女朋友。那个时代的女大学生都喜欢梅花,当年北大女生楼就贴过一副对联:本无花姿态,全是雪精神。说的就是梅花。 如今成都女人嫌梅花太土,芙蓉花太俗,最受喜爱的当然是杠上花。所以,成都的芙蓉花现在再也看不见了。“文化大革命”之后,满城的芙蓉树基本上被砍得精光,再随着“四个现代化”的实现和“国际大都会”的建设,大街上再也见不到芙蓉的踪影。 芙蓉树长得很慢,数十年才能长到两层楼一般高,现在只有望江公园、人民公园里还剩下几株老树,但这几颗树现在都成了秃子,不管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都不灵。因为大凡有点皮肤搔庠、又约懂中医的本地老人们都爱去摘树叶,捣碎了敷在皮肤上,据说对梅毒、尖锐湿疣、淋病等也颇有疗效。由于每一年树叶被采得太频繁,以至于这些芙蓉就只长叶子不开花,当然,也有可能初春时节刚有了花骨朵,就被采了下来也未可知。总之,如果现在的小娃娃要想知道芙蓉花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教师只能给他们看图画。 其实,看成都女人也可以知道芙蓉花是什么样,芙蓉花虽已不在,春天依旧会来,成都的红粉们也依旧会像往年一样盛放,要体会“花重锦城”的春色,可以到我办公室所在的总府路“粉子一条街”来。 如果在此时此刻,就到我本人的办公室来。 今天,我们公司老板就一直在我门口晃来晃去,他当然是想看粉子。 这粉子就是刘至诚的新情人林未晏,热恋中的女人总是更美。今天林未晏无疑是成都市最娇艳的几朵芙蓉之一。当她走进公司大办公室时,我眼前顿时一亮。 天气暧了,林未晏穿着一身前卫的GUCCI短裙套装,比春天更早地露出了大腿和手臂上的撩人春色,脚上一双法国兰姿高跟凉皮鞋,雪白的纤足上没穿袜子,正像李白诗里写的那样: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当林未晏迈着粉腿,款款迈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直了,所有女人的眼睛都绿了。 尤其是我们老板,当我和林未晏谈正事的时候,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门口旋了好几个来回,有几次甚至走进来指手划脚、问东问西,生怕林未晏不知道他是这里的总经理。 34 我们老板40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他原是省上一家电视台编导,同时也是作家协会会员,90年代中期因为策划制作了一系列猪饲料广告,在业内颇有名气。本地的电视频道中,经常播放我们猪饲料广告的那家电视频道就被观众朋友们亲切地称为“猪肉电视台。” 其实很多外地朋友都知道,四川这地方有“两多”,一是美女多,二就是猪肉多。作为全国最重要的生猪生产基地,四川人在养猪方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猪饲料文化和猪饲料经济,后来一位著名经济学家到成都考察、讲学后,提出了更为激动人心的“美女经济”概念,本地一些学者应声附和,将两者创造性地结合起来,成为“猪肉+美女经济”。 猪肉广告和猪饲料广告是猪饲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年我们老板策划的“幸福”牌火腿肠广告更是家喻户晓:电视画面上,一个幸福得发胖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更加幸福的中年男人,高举着几根火腿肠,兴奋地告诉观众朋友们:“幸福生活,就从火腿肠开始!” “从哪一根火腿肠开始?” 比较有想像力的男性观众一看到这广告,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是的,广告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暧昧效果,才能引起轰动。 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老板当然自信得把人吓死,当年我打算把王建南推荐到公司做文案策划,就因为老板太自信,完全看不上王建南。 那时王建南还没去商报工作,我以为他毕业于名牌大学,虽说专业不对口,但毕竟文章写得漂亮,于是把他在报上发过的文章带给老板看了一下。 老板看了王建南的文章后,很专业地说:“语言倒是通顺的,但是他的诉求目的是什么?诉求对象又是谁?” 这是我们广告行业的术语,凡是有点水平的广告老板都会这两句,我们老板当然不例外,每次他和客户谈广告都是这一套术语,说起来相当吓唬人,他从90年代中期一直说到新世纪,很多企业家一听马上肃然起敬。 其实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小学语文老师经常说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我接过老板的话说:“对对,他以前没搞过这行,但是他人聪明学起来快,可以慢慢培养。” 老板又问他人品怎么样?现在用人一定要讲究德才兼备。 对这一点我比较有把握,我马上拍胸口说:多年的同学,从来没有“抓拿抢骗六亲不认欠债不还恩将仇报——” 老板终于答应,让我第二天带王建南到公司面试。 但面试的结果让我很失望,老板对我说:广告公司是智慧型企业界,用人要讲求综合素质。王建南离一个白领所需要的素质还有一定距离。 究竟有多大的距离,我当时还不太明白。如今我在广告业浸染久了,终于知道其中的原因,决不是有什么距离,而是我们所以为的才华这东西,当时的广告界完全用不上。 我三年前加盟“新跨越”之后,公司就从来没有做过一单在业内拿得出手的案子。不过广告业更讲关系、讲勾兑,公司的老客户依旧存在,业务一如既往的红火。 所以老板不仅对自己的才华很自信,在女人面前更是如此,他觉得凡是有文化品味的女人,简直就找不到一点不喜欢他的理由。 但今天林未晏却让老板很受伤害。对老板的两次出现,她完全没有露出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样子,大大出乎我们老板的预料。她甚至还显得有些冷漠,对老板所暗示的让她到总经理办公室详谈,她更是无动于衷,她说只是来随便看看,简单了解我们公司的制作水平和能力。 看来事后,我必须在老板面前,和他一起痛骂林未晏这种女人眼光太世俗。 趁老板不在的时候,林未晏和我细谈了一阵,我终于知道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她今天到公司来,主要目的是转达刘至诚意图。 35 原来刘至诚希望这个广告单子避开我们公司做,好让我自己多捞些好处。 林未晏大致向我透露了一下他们楼盘的广告预算。我吃了一惊。比我原来预计的要多出一倍:“波士顿花园”建筑面积近三万平米,因为是中高档定位,销售均价3500元/平米,预计销售收入超过1亿元,按目前的惯例2-3%的广告预算,广告总额不会低于200万元,如果房子前期买得不好,广告额还有可能增加。 发财不忘老同学。我对刘至诚万分感激,就算这200万多万全部砸在报纸、电视等媒体上,吃三五个点子的折扣,我们公司也有近10万的利润。 林未晏走了之后,我马上拨通了刘至诚的手机,在电话里对他感激涕零。 刘至诚很谦虚地说:有钱大家赚嘛,再说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由我拿主意。 放下电话后,我仔细考虑了这笔广告单子的操作办法。 首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让刘至诚白帮这个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知道他做为“博伦旅游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他的公司在“波士顿花园”这项目上只占40%的股份,如今他把广告和销售抓在手里,当然也想捞一点好处,千万富翁也和穷人一样,决不会轻看这几万块钱。 要怎样做才能做到收益的最大化呢,我们公司老板那边倒是很容易避开,楼书、影视广告的的制作和设计我自己弄或者找人搞,但用那家公司的名义做媒体代理却是最主要的难题。 现在想起来,要是我有自己的广告公司就太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赚利润,刘至诚、林未晏拿回扣,简单又直接。 毕竟我还是打工的,在新跨越广告公司,我名义上是副总,分管策划同时兼美术总监。但实际上更像办公室主任。办公室的文案工作我要负责,大大小小的应酬我要出面,连平面设计的那些广告文字也要我过问。公司里倒是有两个中文本科毕业的文员,她们除了不懂中文,别的东西样样都懂。只要我不在办公室,一定会溜到“粉子一条街”上去看时装。 我想,其实应该让王建南参与这个项目,至少他的文案水平可以为平面广告增色不少,再说,他在报社很不顺心,幸好我们的朋友刘至诚发了大财,这次三个老同学终于有机会可以合作一回了。 我马上打通了王建南的电话,约他在大慈寺喝茶,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另外也想让他帮我拿点主意。 35 大慈寺的露天茶馆春光明媚,绿影婆娑。 我到的时候,王建南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悠闲地读报纸了。 这是我和王建南常来的地方,离双方的办公室都很近。另外,这里也是蜀都大道上唯一最像成都的一个地方,别的地方和上海、北京或者中国任何一个大城市的繁华景象没什么两样。 我刚一坐下,一个算命先生就在我们桌子旁边晃来晃去,让我无法谈不到正事上去。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我骚扰过的婷婷,我很想知道她和王建南怎么样了。 我意味深长地问王建南:“上回那个婷婷怎么样?” “周末我去了她家,吃了她做的饭。” “玩得还愉快吧?” “婷婷做的菜的确不错。” “别的方面呢?” “我们还一起听了听音乐。” “不会只是吃菜听音乐吧,肉嫩不嫩?” “你他妈想到哪里去了。” “没干别的事?你没当处长?” 最后王建南很不耐烦地说:“无可奉告!” “不会是你不行吧?”我开始激将。 “你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王建南说:“你应该关心的是周家梅的隐私,要不然她未必会要和你分手。” 周家梅的隐私?我当然想过,但至今也没有明白,周家梅为什么最近两年越来越冷淡?初恋时的疯狂无影无踪?我甚至以为,也许初恋时她对我的爱中有一些的错觉,比如王建南为我代笔所写的那些情诗。 35 已近黄昏,大慈寺里喝茶的人越来越少。 那个算命先生眼看快没有生意,走过来对我说:“哥老倌,你最近有艳遇——” 废话!现在成年人哪一个没有艳遇。 我赶紧把他赶走,然后把正事告诉了王建南,说了一下刘至诚他们公司的楼盘广告的事。 王建南听了很高兴,他觉得刘至诚这样做很对,他很愿意帮我们写文案做策划。 不过我们一直认为,刘至诚做生意算得很细,绝不能让他吃一点亏。 我把具体操作难度告诉了他,王建南建议说:“你应该自已注册一家广告公司,顶一家执照也行。” 自己做一家广告公司? ——王建南这么一说,我怦然心动。 当年我泡她的时候,曾信誓旦旦地说,5年之内一定要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 但从事广告业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自己的公司,难怪周家梅要从我身边滚蛋。 对男人们来说,爱情和事业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当年爱情从天而降的时候,正是我走入广告行业的开始——那年春天,和周家梅的第一次约会之后,我欣喜若狂,往日的自怨自艾顿时烟消去散,我振作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到成都新星火广告公司面试了。 两天后我被公司录用,终于成为民营广告行业最早的一批从业人员,此前成都主要的广告公司是国营的“美广”。 当年很多民营广告人都为这个行业而自豪,很多人在名片上印着一句名人的名言:“不当总统,就当广告人。”如果把这句话推及到爱情领域,就可以这样说:一个女人不当皇后,就当广告人太太;或者或以这样说:一个女人不当莱温斯基,就给广告人当二奶。 10年后的事实证明,广告业基本上是成都美女最为集中的行业之一。 有如此的豪言壮语,我已经有足够的色胆,在周家梅面前找到自信。 赶在周末之前,我从父母家搬了出来,和王建南合伙在西部市场租了一个两居室的房子。 西部市场是新开发的一大片铺面带家居的房子,因为卖不出去,所以杂草丛生,房子特别便宜,月租只要100元。 这里位于成都市最荒凉的东郊,外地人也许奇怪,西部市场怎么不在西边。 了解这里的都知道,成都人从来没有方向感,只分左右、辨不清南北东西。 房产商取名字也是如此,成都一个著名的楼盘名为“中央花园”,实际上它在最不中央的边缘地带,如果某一个地名叫“东方大酒店”,那它一定成都的西边或者南边。 因此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学者指出:这是成都人的劣根性,是盆地意识,成都人永远找不到北。 不过我们都认为,除非美女在北方,“找到了北”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找到爱情了吗? 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几千年来成都人只对爱情感兴趣,和江南人一样,只关心与爱情相关的事物。 和王建南住在一起,我更接近一个诗人了,他对我说,其实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 1992年的春天在一天天逝去,那段日子我白天跑广告,晚上在家里读情诗,在公司里写的文案都带有浓烈的抒情气息。 其实,那个年代的广告正需要这样的味道。当时,很多广告公司的业务主要是酒厂,很多川酒品牌的广告创意全部来自于爱情,比如文君酒,再比如宝莲大曲。 很多成都人都还记得当年一句广告语:一曲凤求凰、千载文君酒。这个电视广告的内容说的是司马相如泡富婆粉子卓文君的故事。 “宝莲大曲”的电视广告则是描述一个光棍一边喝酒,一边思念中国最著名的怨妇嫦娥。电视串词是这样的:——酒香飘进月宫里,嫦娥闻到好欢喜,嫦娥姑娘下凡来,硬要和我喝一台,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当时有人为此编了一个段子,说为什么嫦娥要奔月:某一天,嫦娥她老公在院子里喝酒,想起今天打猎毫无收获很是郁闷,桌上没有下酒菜,幸好昨天打了一只老鹰,于是想让嫦娥把老鹰炖了,于是回头便喊:嫦娥,快把鹰毛拨了!嫦娥正在卧室里生闷气,一听之下更加伤心,虽说刚才拌了嘴,老公也不该如此变态——马上就把床下的敌敌畏喝了自杀,当然喝的却是飞天的仙药——后来,川酒的广告创意抛弃了古代爱情,选择了足球。 其实足球也是爱情的催化剂,每到周末有球赛的时候,成都体育中心的地上、地下几乎集中了成都市50%以上的美女。 第六章 ?37 所谓“地下”,就是当年的防空洞改建的“洞洞舞厅”。一间又一间的地下舞池绕着皇城根,连绵到了我办公室所在的蜀都大道,鼎盛的时候下面的舞女数以万计。 这是一个外地人看不见的成都,除非有人带路,别人很难发现成都还有这样一座“地下城市”。 这里是成都的另一面,也有人说它是阴暗面。如果把成都比做一个美女,那么,如果没有这“地下成都”,这座城市就仿佛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就会因为过于端庄而显得不够真实。 在这里只需要花5元钱,就可以抱一个美女“沙一曲”。“沙”在成都话里就是摩擦的意思,其情状类似80年代盛行的站桩舞、贴面舞,不过80年代的贴面舞舞曲特别长,通常半个小时一去舞曲还没结束,当时一些女人不胜其烦,曾经有位女士跳贴面的时候实在无聊,一边贴着,一边扯男人身上脱线的毛衣,舞曲完的时候男人发现自己的毛衣变成了毛背心——而“沙一曲”只要5分钟,虽然时间短,但动作更大胆、更火爆,于是本地人就把“洞洞舞厅”称之为“沙轮厂”。 每到全兴足球队比赛的时候,体育中心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四万人一起在吼:雄起!雄起!射门嘛,快射吧! 这呐喊声不仅在为足球,也在为地下忙碌的人们加油。 于是,有外地人把这里描述为卖淫嫖娼的地方,其实是个很大的误会。青羊区公安局和市局三处每隔几个月都来一次突击检查。 但每次检查抓获的主要是走廊上赌博的、带管制刀具的之类,卖淫嫖娼人员却极少。 的确,这里灯光幽暗,偶尔还有一股精液的味道。但这里的红男绿女从我国现行法律、法规上来看,极少有卖淫嫖娼活动。 法律法规再怎么完备,也有是软弱无力的时候,显然,这里有性幻觉,有性冲动,有边缘性行为,甚至有性交的模拟状态,但法律意义上可以认定的“性交易”事实,在这里却很难找到依据。 本地女人也并不歧视这里的业余舞女,一些小家碧玉、职业淑女偶尔也会利用上下班的空闲时间,到地下舞厅去“沙”个把钟头,赚几十元外快,吃顿火锅,买件时装,一个在“沙轮厂”工作多年的少女,甚至有可能还是处女。 唯一不好的是,这里特别容易碰上熟人,有时候父亲在这里碰上了女儿、弟弟碰上姐姐、或者姐夫碰上小姨妹也并不奇怪,有时候装着没看见,事后谁也不提,有时回家骂上两句,但双方都不会往心里去。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舞女都不卖淫,当然,如果男舞客特别英俊、有气质,把舞女带出去的成功率也比较高,毕竟男女双方都在寻找感觉。曾有一位外地网络作家深情地描述过“洞洞舞厅”,他说,把舞女带出去的可能性有80%,可以看出来,这位作家一定相当英俊。 其实,这些业余舞女是成都男人的爱情保姆、爱情护士,她们的劳动让男人们在平常的感情生活中不至于彻底被欲望支配。 同时,舞女们把在“沙轮厂”的辛勤工作称之为“减肥健身”,因为其跳舞动作特别锻炼腰腹、腿臀肌肉,舞上10曲就会汗流夹背,所以,也有不少妇女同志怀着这一单纯的目的,为男人做出“爱的奉献”。 她们就这样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姿色和身体动作,为男人们营造一种色情的氛围,让他们更积极地投入到真正的爱情洪流当中去。 38 现在,我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做好了一切准备:情诗、音乐、美酒、鲜花、避孕套——我也即将投身到和周家梅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洪流之中。 我很清楚地,要泡周家梅这种素质的女人,拖的时间绝不能太久,总有一天她会发现那些情诗不是我写的,也不是写给她的。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必须在这个周末把她搞掂。 星期三晚上我到学校和她散步时约定,周末到我和王建南的新居来吃饭。 星期五我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读王建南的情诗,发现有一首特别适合明天献给她,写的就是我等着她来,不!应该是王建南当年等沈秋到北京去看他的心情,而且,我发现一个字都不用改了:附:《王建南写给沈秋的第二首情诗》 把地板打扫干净擦亮每一块玻璃让每一件家具洁净无比明天她要来了我的家具简陋像我的生活它们现在和我一样恭恭敬敬我担心它们在她来的那一天会不会也和我一样为她倾倒 星期六下午我提前下了班,直接从公司骑车到了她们学校,接到她以后,把她搭在了自行车后座上,沿着沙河到了我们的新居。 新居外面是破败不堪的农舍,一丛丛凄清的荒草郁郁芊芊、东倒西歪,崎岖的小路乱七八糟,像女人的长腿袜一样弯弯曲曲。尤其到了晚上,野猫叫春的声音让人毛骨耸然。看起来动物和人一样,性压抑是一个共同面临的难题,不知道植物们会不会好一点点。 我很担心这荒凉的地方会让周家梅不高兴,但实际上我错了,如此荒凉的环境更适于谈恋爱,会让两个人产生一股地老天荒、相依为命的冲动。 到了家门口,王建南已经在等着我们。 把周家梅带进屋,桌子上,正放着新鲜的水蜜桃,窗台上,白色的栀子花散发着尿臭一样浓郁的气味。 周家梅坐下来,我拿出了“新写的诗”,她读完后果然笑了。王建南在旁边拼命扛刀,说我昨晚为她写了一个通霄。 晚饭时,我们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和酸菜鱼,加上一些凉菜、几瓶啤酒,三个人慢慢地吃到夜色渐暗。 吃过饭王建南借故要走,周家梅不依不饶,说还没给我们读诗,要是王建南走了,她也要走。我只好拼命挽留,王建南只好留了下来。于是我和周家梅在房子里找诗集,最后,我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西方爱情诗选》,王建南选了一首英国女诗人罗赛蒂的《歌》,这首诗读起来忧伤之至,无以复加:“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70年代末,一个也姓罗的台湾歌手罗大佑把它谱成弹唱曲,于是这首《歌》就成了他的成名作,他后来的情歌也是一贯的忧郁绝望,以至于我们这代人都特别喜欢这位歌手,他的情歌成为了我们抒情时代的见证之一。 周家梅念完后,我和王建南唱了一遍,他唱得特别投入,仿佛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周家梅,而是沈秋。周家梅听得泪眼盈盈,掏出了手帕,随时准备擦眼泪,她那一副凄婉动人、弱不胜娇的销魂姿色,让我想一想也会欲火中烧。 深夜了,王建南假装不胜酒力,到他屋里睡下。周家梅也说要回学校,我说现在月黑风高,路烂骑车很危险,周家梅只好同意,她睡我的卧室,我睡客厅。 躺在客厅两把椅子拼成的“床上”,我根本睡不着,被情欲折磨得头昏脑胀,当时我想,如果周家梅让我进去,我一定会发誓爱她一辈子。 估计她已睡着,我偷偷溜进卧室。周家梅合衣而卧,她也没睡着。 **在她旁边,她在半推半就中给我让了一点位置。黑暗中我抓住了她的手,她小手冰凉,冒着冷汗,甚至还在发抖。把她的手放在我嘴唇上,她没有抗拒,我得寸进尺进一步勾引,伸手把她抱住,嘴在她的脸颊周围一阵乱啃。她紧闭双唇,我的手伸进了她的T恤,抓住了她的乳房,手指在她细小的乳头上轻轻捏了起来——这是从来没被爱情呵护过的乳房,她的呼吸开始加剧,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兼而有之,我的骚扰一加剧,她的反抗也剧烈起来——周家梅穿着牛仔裤,双腿紧紧地夹着。偶尔她轻启双唇,让我尝尝甜头,但她决不让我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她修长的双腿像蟹钳一样有力地夹着我的手,直到我精疲力竭。 我只好停止进攻,开始政策攻心,把中学时暗恋沈秋的内心独白,全部献给了周家梅,我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说对她的爱像狗一样的忠诚、像狼一样的坚忍。当然,我重点提到了刚刚投身的广告事业,将来一定会开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为祖国的改革开放增砖加瓦。 周家梅说起了她的童年,有时提到了王建南,我便故意提起了王建南的初恋情人沈秋,以及我所想像的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 精力恢复过来后,我又开始骚扰,有几回我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内裤,里面湿漉漉的一片,但尽管如此,她双腿依然紧紧地夹着。 如此反复了多次,每次她都让我充满希望却又很快绝望。就这样天色渐渐泛白,我终于像死猪一样地睡了过去。 39 如今,我当年的誓言也像死猪一样沉睡着,幸亏今天在大慈寺喝茶时,王建南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我当然有能力办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现在碰到了刘至诚公司的大单子,这正是我开创事业的大好时机。 这个时机也是重新找回爱情的机会,但我的实力还不够,我和王建南仔细分析了办公司的可行性,我们都认为,现在做生意靠单干风险太大,必须整合各种资源。 我打定主意,这家广告公司由我牵头,把刘至诚和王建南全部拉进来。只要我们把“波士顿花园”这个项目做好,在业界有了知名度,公司一定会越来越NB,不久之后,我一定要让周家梅意识到,当初她离开我是多么SB,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跑回来求我——我把主意给王建南一说,他当场就很激动,马上表示要全力投入,不赚钱自己不拿一分钱工资。 我打算在“新跨越”把这个月干完就出来,但王建南说不必要,反正他在报社上夜班,日常工作他可以先顶着,公司前期远作只是借这个执照向媒体倒一倒广告款,事情并不多,冒然把工作辞了,原来很多业务关系一时转移不过来,风险太大。 他认为,最好等“波士顿花园”这笔生意做完了,我再辞职。王建南还说,对工作就像对待泡妞一样,最好先有了下家再把上家抛了。是的,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单身汉泡妞实际上要比一般男人更困难,一个男人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或者老婆,再去泡下一个女人相对更容易,刘至诚就是很明显的例子,毕竟女人都喜欢竞争,喜欢有挑战性的爱情。 我和王建南也是特别典型的例子,自从成为光棍之后,泡妞的难度比以前大得多。记得我和周家梅同居时,外面经常有女人向我暗送“秋天的菠菜”,99年我在藏区旅游,路上认识一个名叫李小菁的女孩,第二天就发生了平生第一次外遇,一回成都她就死心塌地想要嫁给我。 我估算了一下,在成都办一家广告公司的费用、或者顶下一家广告公司的执照,只需要万把元钱,这笔钱我正好拿得出,租办公室、卖家俱、电脑之类的要可能三万多元,可以等“波士顿花园”的广告做完了后,再慢慢添置。 我趁热打铁,就在大慈寺给刘至诚打了一个电话,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刘至诚在电话里特别高兴,他说早就希望我这么干了,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见面再谈。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终于商定好,刘至诚不但拿项目入股,而且先拿两万元做为启动资金,我和王建南各拿出一万元。我任公司的法人代表,和刘至诚各占40%的股份,王建南负责前期的日常工作,占20%的股份。 对以业务为生的广告公司来说,股份其实不重要,刘至诚提出,凡是他们楼盘拿过来的广告单子,他和广告公司各提一半的利润。 对此我和王建南基本上同意。 不过王建南提出,公司应该先聘一个文秘兼内勤,这样显得正规一些,而且他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们问是谁,他说前两年认识一个东郊的下岗女工,高中文化,人很老实也很勤快,对待遇的要求不高,月薪一千元之内都行。 我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一定是王建南前几年在“洞洞舞厅”认识的红姐,我对红姐印像还不错,看起来温柔贤惠很有女人味,只是年纪大了一点,已经30多岁了。 于是,我问王建南:“你说的是不是在‘洞洞舞厅’认识的红姐。” 王建南只好说是。 刘至诚马上表示反对,他说办公司绝不能用这样的女人。 王建南信誓旦旦地说红姐没有卖过淫,刘至诚坚持认为,凡是在那种场所里混过的女人,到公司来一趟都会带来晦气,更不用说在公司上班了。 全怪我多嘴,不该提什么“洞洞舞厅”。其实红姐以前帮过我的忙,当年我第一次发生外遇,差点被周家梅抓住了现行,幸亏王建南和红姐出面,帮我打了掩护,我和周家梅的感情危机才算平息。 不过,既然刘至诚这么坚持,我也不好意思再反对,等以后公司规模大了,再让红姐到公司不迟。 40 三月,成都广告业的狂欢节要来了。 每年三月的春季糖酒会,是成都大多数广告人集体狂欢的日子,自从提出“西部大开发”以来,“糖酒会”一年比一年繁荣。 这几天我在“新跨越广告”忙得焦头烂额,新公司筹办的事全是王建南一个人在跑。 企业名称是王建南取的,从我和刘至诚的名字里各取一字,名为“诚东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另外,王建南已经看好了一间办公室,在大慈寺旁边的成都商会大厦911号,月租1500元,万事齐备,只等刘至诚把启动资金转过来。 三月底不仅是成都广告人最忙的日子,也是所有三陪小姐最为繁忙的一段时间。 尽管很多广告公司手上都有老客户,但每年的这个时候,广告人还是费尽脑花出主意、想点子,花样却还是往年的老套:彩车加美女巡游,电视广告加报纸轰炸,所有乱七八糟的杂志都在办增刊、快讯,连计划生育类的妇女杂志也在凑热闹。 只有招待客户的花样年年翻新:90年代初只是唱唱卡拉OK,找几个小姐坐坐素台;后来当然要“提货”、或者送小姐上门,现在则是老客户刚下飞机就先接到“老窝”里放它一炮,晚上则先看看艳舞,先酝酿一下情调。 广告业的勾兑之风如此之盛,以至于一年一度的著名“嫖客大会”上,广告界阵容最为壮观:著名风月场所“京马”的老板娘李姐,每一年元旦后、春节前都会发一发“英雄贴”,请本地一些老主顾们团个年、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免费嫖一嫖。李姐所请的10个大客户,道上称之为年度“十大名嫖”。 “十大名嫖”在各个行业分布的数量,基本上可以反映这个行业在上一年度的发展规模和水平,除了去年的IT行业、前几年的图书批发行业,以及最近两年的房产行业异军突起之外,在“十大名嫖”中,只有广告业和餐饮业每年都稳定在两个名额以上,从来没有名落三甲之外。 我们老板就连续两年接到“十大名嫖”的请贴,今年春节,我做为陪同人员,很荣幸地出席了李姐的新年团拜会。进入宴会厅,音响里播放着“嫖客进行曲”:“我用青春赌明天,你用美金换此身——”其实就是90年代最著名的流行歌曲《潇洒走一回》的旋律,这曲子有一种沾沾自喜、志得意满的情绪。酒过数巡之后,杯盘狼藉之际,两位名嫖喝高了,率先离席,然后跑到院子里,把小姐们追得鸡飞狗跳,从度假村的这一头撵到那一头,几十个小妹惊抓抓地呼喊,个个花容失色,场面蔚为壮观。 今年的糖酒会,我们公司该玩点什么花样呢? 这一天我还正在冥思苦想,还没想出更好的策划方案时,老板召集开会了,会上,他提出了一个惊世赅俗的想法。 他指出:每年各生产厂家都需要太多的美女来做礼仪小姐,我们今年反其道而行之,提出“征集丑女”的口号,让丑女们站在彩车上巡游。最后他心得意满地说:“我这个点子不但有轰动效应,还有很高的新闻价值哦。” 我说这创意确实好,但有两点应该充分考虑:第一丑女不太好找,再说谁会认为自己是丑女呢?第二,毕竟这“糖酒”都是吃喝的东西,人们看见丑女恐怕要大倒胃口。 但老板一意孤行,吩咐我们企划部照此执行。 这个方案执行起来特别困难,3月份正是成都的风物和女人最美的季节,女人们扮靓还来不及,谁还敢自认丑女,招聘广告在各大高校贴出几天了,一个来应征的丑女也没有。 看来真要搞砸了,报纸倒是把这条新闻报道了,除了王建南所在的商报,其它报社都是把它当作笑料报的,报道里面提的是“某厂家——成都某某广告公司——” 新闻效应完全没有产生。更为严重的后果是,现在各高校的礼仪小姐基本上都在经纪人手上,看来只有让公司家属和女职员上阵了。 40 几天来,我一看见大街上稍微有点丑的女人就目不转睛、心怀鬼胎,被很多女人怒斥为“色狼”。奇怪了,以前我跟踪粉子的时候,反倒没人这么骂过我。 离“糖酒会”开幕的日子越近,我越变态,如果公司明年再搞这样一次所谓的“应征丑女”策划,估计我的性取向一定要改变。其实改变了更好,我发现美女总是美得千篇一律,丑女却丑得千姿百态。 我正在焦头烂额为“丑女”发愁的时刻,婷婷伸手救了我一把。 这天,我和王建南商量我们新公司卖不卖电脑的事,事后我对他说,新跨越公司“征集丑女”的策划可能要搞砸,事到如今,就算我们拨乱反正,重新找美女也来不及了。 王建南说,也许婷婷可以帮上忙。 我这才想起,婷婷她们中学不是旅游职中吗,那里的少女正当妙龄,尤其礼仪模特班的女生,更是个个如花似玉。 和婷婷联系上以后,她非常耿直,说马上替我想办法。 第二天,我来到旅游职中。婷婷在她任教的几个班上挑选了10个少女,看起来她很受学生喜爱,这些少女们的价钱相当便宜,一天才150元。 平常去惯了夜总会挑选小姐,所以我在这些新一代美女面前,不像当年那样紧张了。但当我看见最远端的一位白衣少女时,我还是吓了一跳。 那不是沈秋吗?仔细一看,她比当年的沈秋略微丰润一些,和注水猪肉一样,她基本上就是注了半升水的沈美人。 “你不会姓沈吧?”我怀疑她和沈秋有亲缘关系。 “我姓陈。”这位“小沈秋”说,她嗓音清脆,不像沈秋那样沉稳。 我感觉自己很快就会爱上这位“小沈秋”,在职中的小礼堂,我给她们讲话时神采飞扬、高屋建翎。我说,你们当然是美女,但我们公司要把你们包装成丑女,就是要让别人看一看,成都的丑女就是这样的水平! 最后我对“小沈秋”说:“我们公司的活动很有社会意义,你来当队长,费用当然高一些。” “小沈秋”马上就答应了。 开幕前一天,我们为厂商精心制作的“丑女彩车”巡游时,吸引了不少眼球。 人们争先恐后观看车上的丑女礼仪小姐,但看见的却是“糖酒会”期间最靓的一群少女,她们戴着“丑女”的桂冠,光彩照人赏心悦目,让不少外地人饱了眼福。 尤其是最前端的“陈队长”,引起了好几家婚纱影楼的注意,纷纷打电话到公司来说要找她当模特。 连刘至诚也听说了,周五他打来电话,问我彩车最前面的美女是哪一位,他打算让她做“波士顿花园”路牌广告的形像小姐,请她明天到假日酒店吃个饭。 41 周六晚上,我坐上刘至诚司机开的宝马车,接到了“小沈秋”。 她今天穿得很暴露,看起来不仅比当年的沈秋丰满,也比沈秋更会撒娇,她调皮地说,想要坐在副驾上。 虽然吃不到她的豆腐,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这个18岁的粉子,只好坐在她屁股后面。 一路上,春风从前排带来她少女的体香,再看看她长长的粉腿,我忍不住一阵阵雄起不已。 一到假日酒店二楼宴会厅,我马上意识到,今天的饭局中,最有魅力的男人是我,只能是我——林未晏赫然在座,另外还有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刘至诚介绍说,这是陈局长。 我对刘至诚安排的饭局很是感激。很显然,我可以给“小沈秋”留下一个年轻有为的好印像。下来后,我打算偷闲学少年,约她看看电影、开开碰碰车、坐坐过山车,在她夏天毕业之前一定骗她上床,到时候,就算周家梅主动和我合好,我也要掂量掂量——席间,“陈队长”对应酬一点不陌生,和陈局长一起干了好几杯,反倒是我很受冷遇。饭后当时又是唱OK,我们走出酒店,“小沈秋”在灯火迷离中看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走几步就到了好迪量贩歌城,进了豪包,两个女人卡拉了一个来回,陈局长唱起了高亢的革命男高音《打靶归来》,唱得来左腔左调,但刘至诚激动地站起来,拼命鼓掌还嫌不足,搂着“小沈秋”跳起了不伦不类的快四步,林未晏也站了起来,我只好搂着她跳起了两步。 在刘至诚有力的带动下,“小沈秋”舞步飞旋,短裙下丰润洁白的大腿粉雕玉琢,让男人产生一种想与它们地老天荒的冲动。 真要感谢这个新时代,被“肯德鸡”喂大的少女,显然比当年的沈美人更加健美,下一曲,我一定要好好搂着她,温柔地沙一沙慢舞。 机会来了,陈局长终于唱完,轮到林未晏唱《如果云知道》。 重新坐下后,我突然发现风向变了。“小沈秋”一臀坐在陈局长的旁边,我请她跳舞,她说太累了,小鸡依人般靠在陈局长肩膀上。 更过份的是,陈局长一脸淫笑地看着她,一只肥手已经按在了她裸露的大腿上,正在往大腿根部慢慢移动,这时林未晏深情地吼着:“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恐怕云也不知道! 我看了看刘至诚,他向我递了一个眼色。 我马上明白过来,何必云知道,我一夜的好心情已从云端一直落进了肮脏的下水道。 此时我的心情,和周家梅去年提出分手时并不完全一样,除了绝望,还有点愤愤不平。 我提前告退,行尸走肉般走出了歌厅。刘至诚把我送到包间门口,他紧紧搂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人在江湖。” “我理解。”我说。 “这小婊子的确有点像沈秋,我也舍不得,一坨钱就搞掂了。”刘至诚说。 “以事业为重。”我安慰他说。 “也为我们‘诚东文化’的事业。”刘至诚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补充说。 看着刘至诚深情的眼睛,我欲言又止。 “不必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刘至诚两眼已经湿润。 这才是朋友的情谊,这才是兄弟,我也感动得眼泪花打转转。我当然能理解,刘至诚一定比我更喜欢这个“小沈秋”,记得他发财以前就说过,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和沈秋共眠几宿,但为了我们的事业,他丢出一万块钱,却把到手的鲜嫩粉子,送到了一个胖得可耻的中年男人床上。 第二天,刘至诚打来电话,说昨晚陈局玩得很是开心,这“小沈秋”年纪不大,性方面却很放得开,吹拉弹唱样样都会,让陈局长很是爽快。 “这个小婆娘前途无量啊,你要操她必须抓紧时间挣钱,公司筹备怎么样了,我下周先打二万块钱到帐上。”刘至诚在电话里说。 我放下电话,很感谢刘至诚对我的义气。当然,我更应该感谢婷婷,虽然昨晚“小沈秋”的风流事她会一直蒙在鼓里。 当天晚上,我请婷婷和王建南吃了一顿火锅,为这次“丑女”事件,我封了五百元的红包想感谢一下她。 但婷婷坚决不要,我问她,上次那个周末晚餐和王建南过得怎么样,婷婷的脸马上就红了。但她和王建南一样,只说他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其它什么也不说,让我觉得很是奇怪。 据我所知,有些男人风流快活之后,喜欢发一发余骚,甚至要描述快活的细节,比如刚才那位陈局长便是,但更多男人把这种事看得很平常,会为男女两方积点口德,比如我们就是。但王建南却很另类,对性方面的事从事不提。以前我追问过他,和沈秋的第一夜是在什么时候,他当时特别愤怒,五官完全变了形,说话音调也变了:“你问这些干啥子?已经有那么多男人上过她了,你还要过问她的隐私!” 其实长期以来,王建南在我的记忆中总是扮演着一个相当忧伤的爱情骑士形像。 据我观察,他的失恋经历不仅悲惨之至,而且匪夷所思,惊心动魄,让任何一个编小说的人都目瞪口呆:上次林未晏的事当然就不必说了,我估计在刚认识她的时候,王建南一定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上次我和刘至诚吃饭时他告诉我,那天晚上他把林未晏“先煎后睡”之后,林未晏一边洗澡,一边以说起了我们的朋友王建南,她说王建南送了一本诗集给她,上面还有他的题字:“送林未晏小姐看着玩” 最匪夷所思的去年那一回:王建南频频和一个卖笔记本电脑的美女约会,一天我们一起吃晚饭时,我问他搞掂没有,他说快了,今天晚些时候再约。这时他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后他说:呵你打错了。然后说是一个陌生女人用很娇柔的声音说:陈总啊,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唱歌吗?我对王建南说,这可能是一个机会,说不定是粉子。王建南想了一下,回拨过去说:你找陈总啊,我是他弟弟陈刚,要不我请你唱歌吧? 对方马上同意,约好在假日饭店门口见。电话里双方说好了各自特征,王建南拿一份商报,女人说她穿一件紫色长裙。 艳遇来了挡都挡不住!王建南那天确实很兴奋。但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昨晚的悲惨“艳遇”告诉了我:他等了半小时,还不见粉子出现,这时,那位卖电脑的美女打来电话,说正在“白夜酒吧”等他,他不能再等下去,马上打车去了“白夜”。在酒吧一坐下,他马上发现,美女对面坐着的女伴,穿的正是一件紫色长裙! 后来,王建南将自己的失恋经历写成文章贴在网上,以告诫世人,他的网名是“西门又吹箫”或者是“西门一再吹箫”,我的网名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深爱潘金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索那些贴子,不过前两年我们上网的热情不高,像网络经济一样持续时间很短。 第七章 ?42 一个人一生中的艳遇是命中注定的,有多少次就只能是多少次,早晚都会到来,我经常这样安慰王建南。拿我自己来说,20岁的时候我还是处男,27岁才学会手淫,28之前基本上只有周家梅一个女人,但最近两年来,上苍对我十分关怀,我大有一把将失去的青春夺回来之势。估计到38岁的时候,当我回首往事,我不会因碌碌而为而后悔,完全可以写一本书,书名已经想好了,可以借用当年知青大哥爱用的口号:《青春无悔》。 当然,最应该无悔的,是我和周家梅的初恋。 初恋时,我对周家梅的第一次性骚扰非常失败,也许因为她还是处女,也许她还在犹豫,也许——我不敢去想——她爱上的可能是王建南。 周家梅在我家住的第一个晚上,我们通霄没睡,第二天中午我们才起床。桌上的水蜜桃依旧,依然和她的乳房一样鲜嫩诱人,但栀子花却有点枯萎了,像用过的避孕套一样搭在绿叶上。 隔壁的王建南已经出门,周家梅在卫生间梳洗,看着昨天为泡她精心准备的磁带,我选了一盘放进录音机,英国歌手沙黛的声音开始在房子里飘起来,她在唱“ASgoodasfirsttime”——像第一次一样爽!我的第一次很爽吗? 很难说,在认识周家梅之前,我的确有过一次性经历,我从来不敢向她提起。 但这次体验对一个男人的成长来说,很重要也很幸运。 比我们高几届的大学生在他们的性成熟时期,远不如我们这一代幸运,婚前性行为自然被称为“非法同居”,甚至有可能因此被当作流氓罪判上10年有期徒刑。 当年我们的年级辅导员26岁结婚时,洞房之夜不知如何下手,于是他只好像癞蛤蟆一样蹲在新娘身上一动不动,第二天早上他说,其实结婚一点也不好玩。 还有一位哥们初次和女朋友幽会,他大着胆子把手伸进了女友内裤,马上吓得哇哇大叫,掉头就呕吐起来。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女人那里居然也会有毛。 我的第一次却显得过于随意,缺乏准备,虽然波澜起伏,但基本上柳暗花明。 那基本上是出自一个女人的心血来潮、或者是她的意外恩赐。还可以这样说,我的第一次献给了祖国的铁路事业——成都铁路局贵阳分局的一位列车员,一个美丽的贵州女人。 在我说她美丽之后,我自己都很不好意思,的确,她主要是心灵美,姿色很平常,平常得我现在已想不起她的面貌是什么模样。 这次艳遇像一个色情版的仲夏夜之梦,1989年的夏天,我登上了从成都开往广州的列车,我去学校补考弹性力学,这是我们专业课最难的一门,每一届的补考率高达0%,很多人为此留级,留级后正好赶上后来的“房产热”,以至于这些年来我对风起云涌的新楼盘很抱怀疑。 凌晨三点了,我还在读清华大学编的那套弹性力学教材,很快我就将知道,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弹性”是什么。 是姚姐的乳房。姚姐是8号车箱的列车员,大约28岁,也有可能38岁,那时候我对女人的年龄没有判断力,加上又是晚上,如果你要说她48岁我也不好意思反对。 多年以来,我一直怀念夜间的火车车厢,那幽暗的灯光、氤氲的空气总有一种令人想入非非的色情氛围,让女人们特别性感,让男人特别想放纵,当然也让小偷们想做案。 “还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呢!”一个贵阳口音的女人。 我抬头就看见了姚姐俯下身时胸前深深的乳沟。乘客们正昏昏欲睡,我的坐位靠近值班室。接着姚姐神色慌乱地说:“你来帮我把扣子扣起。” 我懵了10秒钟才反映过来,这是一个女人在勾引我?! 顿时,佛光照顶众鸟高飞,百花盛放钟鼓齐鸣,植物交合动物叫春——难道这就爱情,难道爱情就这样降临了! 那个年代,我以为不穿裤子所干的事就叫爱情,后来知道穿着裤子其实也无关紧要,以至于后来我就搞不清楚什么是爱情了。姚姐转身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动做突然慢下来,眼神一直瞟着我,目光中的欲望勾魂摄魄,瞎子也会心中嘹亮,我一个跟斗扑爬就跟了进去——我的确帮她扣上了胸罩的背扣,当然是在事后,姚姐的胸部很大胸罩特别紧,我扣了好半天才扣上。该怎样描述呢,幸好我在汶川藏羌自治县呆过大半年:她饱满的乳房像羌民家里的馒头一样硕大而有弹性,乳晕像藏民家里种的太阳花一样鲜艳。但比较可悲的是,整个过程同样也只有10秒钟,我十分惭愧,急于再度雄起。但天很快就亮了,我们必须分手。6天之后的凌晨,在重庆两路口火车站一个偏僻的公共厕所墙脚下,在姚姐野狼一般的嚎叫声中,我山呼海啸、气势如虹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姚姐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一边提上包裙一边说:我们差点就把公厕的围墙整垮了。 因为姚姐的原因,在回到成都之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肯定是贵州女人。 也就在那一年夏天之后,我心目中最美的女人沈秋,离开四川去了广州,从此远离了我们共同的80年代,我们的青春时光。 43 周家梅梳妆完毕后,我们一直没有说话,那时候我们法律意识都很强烈,我们都有犯罪感,尤其我感觉自己就是强奸未遂。 送周家梅送回学校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感觉自己失恋了。现在想起来我们当时都很幼稚,也许周家梅的矜持和拒绝是那个年代少女的本能,是她们初次向男人托负终生的谨慎而已。 接下来那个星期,我在公司的广告业务上很发奋,居然碰上了一笔公司业务范围之外的印刷单生意,我没拿回公司做,和王建南合伙三天时间就把货交了,净嫌了3000元,王建南说功劳主要在我,他只拿1000.我坚持把1200放在他手上,他拿上这笔钱,买了一张火车票,准备到北京去混。 1800元加上以前的积蓄,我买了一个传呼机。伟大的传呼机!我一直为当年买传呼机的壮举感到得意。因为这传呼机在我恋爱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的人们难以理解,在1992年之前,一个传呼机值两千多,甚至要托关系才能买到。它是一个男人身份的象征,是一个男人正在干大事的标志,和两年之后的砖头手机一增,有同样重要的现实意义和象征意义。 传呼机别在腰上,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当时我们谈业务之前,通常都会事先安排一个同事或者朋友,在某点某刻呼我一下,关键时候“嘟嘟嘟”地响起来,我们就在客户面前得意地拿起电话,装模做样地说一大堆,电话里说的全是百万以上的大生意,诸如:“那20辆丰田车赶快发过来”、“你先打一百万过来,那几十吨钢材已经发货了——” 其实那个时候,全国人民有90%的人都在作汽车生意,剩下9%都在做钢材。 包括大街上卖菜的太婆在内,每个人手上都有几十辆进口轿车或者几十吨螺纹钢正等着出手,价钱都低得吓死人。当然,最后还有1%的聪明人在搞策划,策划的都是大生意,比如给月球的内外墙粉刷涂料、给长江加一个锅盖、开发飞机转弯灯生产火车轮胎等国际化的大买卖。 但接到传呼后,在电话里说这些事可信度更高,当场可以把男人们镇住,也让女人们慧眼识英雄。 长期以来,我们就有了以物取人的习惯,以前的说法是“红鸡婆,绿鸡婆,青春献给大摩托。”90年代初有些县份上也说:“小母鸡,骚母鸡,青春献给传呼机。” 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因为这个传呼机,周家梅才能在周末的一个关键时候和我联系上。 星期四下午周家梅没有课,我们一起给王建南饯行,吃过晚饭后,我和她一起去火车北站送王建南到北京。 从吃饭时起,我就发现今天周家梅和往常大不一样:有时温柔体贴、有时娇嗔可爱,让我莫名其妙、魂不守舍。一路上我的传呼机响了好几次,我在电话里所谈的话题都是中国经济领域、以及中国文学艺术领域的重要事件,让周家梅崇拜不已。我差点异想天开想给美国布什回个电话,谈一谈海湾战争的事件。 送走王建南,走出火车站已没有公交车,我和周家梅沿着府南河往九眼桥慢慢地走。那是一生中最甜蜜的一段路,这时,我们已经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了,虽然外表还不算特别般配。她紧紧偎着我,白衣黑裙步履蹁跹,一路上很多英俊的成都街娃侧目而视、愤恨不平。 到了九眼桥我们又走到师大,她明天有课不能住在我家。从晚上10点走到凌晨2点,我们都没有丝毫的倦意。 在她宿舍楼下,我们难舍难分,好几次她从楼厅里泪流满面地跑出来,我胡乱地把她抱起来,她说,明天下午一定要来接她。她上楼不久,523的窗台上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我也没走开,站在楼下,看着她靠在窗台边上,再摸摸我胸口上被她泪水打湿的衬衣,我流下了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忧伤的泪水。 这是我长大以来,平生第一次为女人流泪。 44 当年那种恋爱的感觉如今再也无法体会,那天,我走出师大的校门,沿着沙河走回家里。一路上又是激动万分、又是偷笑不已。 第二天11点我才起床,想起要到肖家村福利印刷厂取锌版回公司,我牙也没刷就骑上车走了。在印刷厂和生产科长吃了午饭,喝了二两跟斗酒,回到公司已是下午3点。 来回穿越了大半个城市,一想起即将见到周家梅,我又兴奋又疲惫,没等下班我骑上车飞驰电挚地往师大赶去,我把脚踏板蹬得像风车一样,九眼桥,到了,沙河大桥,到了——我知道她正在宿舍等我,她一定和我一样焦急。 师大,到了!到她宿舍楼下,已是下午四点。 “523的周家梅,有人找!523的周小姐,有人找!” 宿舍楼的大妈已经喊了十几遍,还是没有回音。今天这位大妈特别残忍,她说:“肯定不在,中午就没见回来,我认得,个子高高、秀秀气气的嘛!” “她可能串门去了,麻烦你喊一下524.” 我不相信昨天的信誓旦旦,过了一夜周家梅就反悔了。 我像一只被猫追昏了的老鼠,在校园里到处乱窜,希望在某个角落发现她的身影。图书馆,没有!自习楼,没有! 天黑了,我走出校门,在前几次约会过的山坡上,我坐在那里悲悲啼啼地痛哭。回到家,我拿出王建南留下的情诗。我现在觉得,每一首诗都不是他写给沈秋的,而是写给我和周家梅的。 我仔细回想和她一起的分分秒秒,觉得她没有理由这样做,会不会出了意外,我把传呼放在桌上,昨天,我才教会她使用这种“最先进的机器”,当时她像小学生背乘法表一样,把我的号码背了很多遍。 传呼终于响了!一看是4字头号码,我冲出门骑上车,穿过崎岖的小路,掠过半人高的野草,快到双桥子终于找到一部公用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周家梅,一个女孩的声音说:“我是家梅的同学小冯,她下午生病住院了还在高烧,让我跟你说一下” 原来周家梅生病了,她还住在校医院输液,我马上赶往师大。 在空空荡荡的校医院住院房,见到了病床上的周家梅,我们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后来知道,她中午下课时感觉有点支撑不住,到校医院一查高烧39度。于是马上住院,同学都不知道。那个年代电话稀少,直到晚上医生才给同宿舍的小冯联系上。我估计从火车站走回学校太疲劳,也可能最近两周我对她纠缠得太厉害,所以才落下病来。 当时我还不知道,如果追一个女人把她追出病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大功告成,后来很多人的泡妞经验都证明了这一点。 病中的周家梅更有一番弱不胜娇的风韵,同学走了后,正是我献殷勤的好时机。当时我这样构思:先弄一点水果,深夜照护她的时候为她削,由于太疲劳打瞌睡,以至最后水果刀把我额头划破,血流了下来,第二天清晨她睡来,看见我额头上的鲜血顿时感动得——算了,这深更半夜哪里去买水果! 到了深夜,周家梅的烧已有些退了,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什么都不想要,她现在最想听我读诗,就读写给她的第一首情诗。 “读诗?”我张大了嘴巴。 我说没带在身上。 周家梅说,都是你写的,你应该记得下来。 45 我怎么记得住?全是***的王建南写给沈秋的,写的内容我大体上还明白,但要我背出完整的一句我也做不到。 我头上冷汗直冒,感觉比周家梅更像是一个病人。 我对她说,我上一趟厕所先,回头再慢慢读给她听。 我一走出病房,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南面的外专招待所,在总服务台的长途电话旁紧急刹住,拨通了王建南在北京朋友家的号码,谢天谢地,他果然正在和朋友下棋。 听完王建南复述,我记了下来,马上飞叉叉地跑回了医院。 回到周家梅的病床前,她问,我头上这么多汗水,我说在拉肚子。 扶她坐了起来,我开始给她读诗:我眼前浮现遥远的岁月嘉陵江水静静地流淌江岸的渔火是天上散落的繁星昏黄的灯光映照她秀丽的脸庞—— 其实,我完全用不着跑来跑去,原来周家梅完全记得下来,我刚读完第一句,她就和我一起读了起来。 读完后她把头靠在我胸前说:“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当时很想说:“到了明天晚上你可能更幸福!” 现在,我已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其实不用等到第二天晚上,周家梅就在半推半就中,在半是慌乱半是激动中,就在校医院的病床上,把她的第一次交给了我。 1992年暮春的晚上,我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情。 事后我才知道,整个春天追求她的男人加起来不下一个班,用周家梅的话来说,我当然不是其中最优秀的,却是其中纠缠得最久,也最赖皮的一个。 从四月到六月,从诅咒发誓到一首又一首情诗,正所谓“美女怕缠夫”,事至今日,我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但我已经知道:鲜花是怎样插上牛粪的。 后来有一天,周家梅常常半是抱怨、半是娇嗔地说:“向东,你这个大流氓! 趁人之危,在病床上就把人家奸污了。“ 这与实际情况略有不符,记得那次事后,我抱着她气喘吁吁地说:“你不是对医生说过,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吗?怎么刚才力气这么大。” 第二天下午,周家梅出院了,我把她搭在自行车后座上,一路上春风得意,慢悠悠的向家里骑去。周家梅在路上说:“现在你就像猪八戒背媳妇。” 那一年的暮春,成都在我眼里绚丽无比。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在我的破屋里,除了上卫生间,我们几乎没有下过床。 睡饿了就吃点饼干、方便面,做爱做累了就继续睡。 每一次冲动之后高潮之前,硬起来之后软下去之前,我们都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很显然我们太幼稚,能把一对恋人分开的理由实在太多,有些理由甚至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比如王建南和沈秋。 对我和周家梅来说,我们必将遭遇到感情生活中必经的风风雨雨。 46 周家梅放暑假了,她抗不住父母的催促,回了重庆。 周家梅离开成都的两个星期里,我虽然欲火如焚,却守身如玉,对大街上的美女不屑一顾。 到现在我还很佩服自己当年的定力和忠诚。不像我们同居不久之后,她出一趟差我就经常按捺不住,一看见粉子就想守身如瓦。 她走的时候我们商量,我们恋爱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双方家长,等她毕业后,等我的事业有点起色之后再说。 但事与原违,那天她也按捺不住思念,给我打了一个传呼。 当时我正在猛追湾游泳,提上裤子后才发现她打过传呼,回电过去的时候她已不在电话旁边,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是她父亲。 事后周家梅告诉我,她没有交待全部“犯罪事实”,她说:“要是我妈知道了我们已经同居奸淫,一定会把我撕烂了扔到嘉陵江喂鱼。” 她说后面一句话是她母亲的原话。 周家梅出身在一个传统的干部家庭里,尤其他父亲,作为一个有一定职权的政府官员,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脱离了组织、没有正当职业的男人在一起“鬼混”。“下海”对当时的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相当遥远的概念。 周家梅只好说,回成都后再也不和我交往,毕业后一回重庆就不和我有任何联系。 那个年代很多家庭的父母都有偷看女儿日记的习惯,在她的日记本中,母亲发现了夹着的几页纸,正是我“抄”给她的情诗。 这时候她再怎么抵赖也没有用,周家梅交待了我们恋爱的事实,她承认我们的确“拉过两下手”,然后在父母面前哀求,说我明年就可以考研究生,说可以通过她父亲的关系从汶川调我到重庆工作。 但他父亲仔细看了看这些情诗后,更是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他说:“一个男人的书法写得这么臭,怎么可能是一个好男人。”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佩服中国政府官员的水平,在电脑普及以前,他们选择秘书首先要看他的字写得好不好。秘书在中国一直是很有前途的职业,出身于秘书的官员有很多,以至于现在很多官员最后都成为了书法家,在各大城市、各个历史时期留下了他们的墨宝。 后来,周家梅打算以自杀相逼,她在电话里对我说:“如果他们一定要把我们分开,我就死给他们看。” 但比较可悲的是,她母亲先于她“自杀未遂”。 他父亲在母校的病床悲愤地说,如果周家梅再和我来往,马上断绝父女关系。 在电话里周家梅说她每天以泪洗面,说她想马上见到我。 我更加无心工作,买了张火车票,第二天就到了重庆。 在上清寺一个招待所里,她利用买菜的机会偷偷跑出来和我幽会了一次。 我鼓励她离家出走,我马上去买两张火车票。说好晚上十点钟在两路口火车站入站口不见不散。 晚上,我站在入站口望眼欲穿,十点过了一刻,她还没有出现。 我想起了当年的王建南和沈秋,他们的悲剧会不会在我们身上重演?在火车站入站口的人流中,我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女人的身影。 47 我发现,凡是往成都去的年轻女人都比较漂亮,好几次我差点认错了人。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外地人总认为成都美女多,其实成都自古以来就是移民城市,长期以来,在巴山蜀水之间、以及雪山高原下孕育的川妹子,她们中很多优秀女子都爱往成都跑。计划经济时代,成都是重庆的省府,往成都移民的重庆女人一般都比较漂亮,于是,发源于重庆的“粉子”这个词,也随她们到了成都。 终于看见周家梅忽忙的身影,她的目光也在人流中搜寻。一看见我,她欣喜若狂地迎了来,重庆的夏天热得我们像两堆胶水,身上的皮肤马上就粘乎乎地贴在了一起。 登上开往成都的火车,她像刚刚放学的孩子,把所有的压力和威胁忘在了九天云外。 在火车上每一个可以避人耳目的角落,在每一个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都留下了我们偷尝禁果的甜蜜。在我多年后的记忆中,火车上暧昧的灯光,就是情欲的色彩,车厢里周家梅身上的体味和她头上皂角洗发水的气味,就是我初恋的味道。 第二天早晨,周家梅和我终于到了的成都。 后来我和周家梅吵吵闹闹,但最终走到一起同居时,我对她的父母其实充满了感激,正是在他们的压力之下,反而激发了周家梅少女时代被压抑的激情,让我们的感情在逆境中更为炽烈。 我后来经常想,假如她的父母不这样逼迫,我们的感情也许会更早的无疾而终、一拍两散。毕竟,不管在成都,还是在重庆,追求周家梅的男人一直不少。 人们都说,来之不易的感情更值得珍惜,但为什么现在周家梅就不珍惜了呢? 48 周家梅从家里私奔出来后,我陋屋藏娇。和她过起了男耕女织、夫唱妇随的家庭生活。 分手后,每当我回首这段往事,我常常期望那个夏天永远停留,再也不要流逝。 我曾经以为未来会更好:更富有、更有成就以及更多美女,但我现在才知道,最好的总是在过去。过去我坚信历史是向前发展的,这句话放在爱情领域就很值得怀疑。那时候我们都很穷,口袋里的钱很少超过100元,但我感觉特别富有,除了爱情我还有传呼机。 其实有了爱情就够了,周家梅身上还保留着80年代一些传统女性的特征。当她们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们会像狗一样的忠诚和谦卑,当男人宠她们的时候,她们却像猫一样的神秘莫测。 每天早上,当我准备出门跑业务的时候,皮鞋已经擦得锃亮,正摆在门口,她仔细仔细地帮我系上领带,蹲下身子一丝不苟地帮我系紧鞋带。每天黄昏,当我骑车回家的时候,她已在二楼废弃的露台上眺望,当看见我飞奔的自行车在草丛里穿行,她像春天的燕子一样舞动着翅膀奔下楼来。 我们爱得没有逻辑,也无所谓禁忌,我们都相信,只要是为了对方的快乐,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如今时过境迁,当我有了更多的感情阅历之后,我才发现,当年对女人的了解其实很肤浅,对那段初恋的理解也很幼稚。后来我知道,女人在性方面的禁忌如此之多,各不相同。她们在每一次和男人的性游戏中,都会根据这场游戏所需要的投入程度而选择不同的禁忌。 比如说三陪小姐的乳房可以乱摸,嘴唇却不能乱碰。而卖淫女更不会让嫖客吻她们的嘴唇,那是为自己未来的男友或者丈夫准备的蜜和奶。 当然最普遍的禁忌总是相同的,但也有很多例外,比如一些三陪小姐绝不和男人“Blowjob”,也可能正好相反,以前我在一本外国历史书里读到,有些法国妓女结婚的时候还是真正的处女,这件事曾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终于明白其中奥妙。 即使旧社会女人骂街所用的最极端的脏话“开三嘴行婊子”,我想也一样有自己的禁忌。 还有一些事更让我莫名奇妙。记得去年春天,我绕上了一个可以经常偷情的少妇,每次做爱时她极其疯狂。我当时激动地说:“你可能是武侯区第一淫妇。” 但有一次事后,我们走出宾馆时,我试图拉住她的手,她躲开了,再试还是一样,我以为她是怕别人看见,后来我们一起看电影,黑暗中我再次握她的手,她还像往常一样坚决抗拒。 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让男人在她的床上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让男人拉一下手却这么警惕。我问她原因,她说:“我不习惯!” 也许在她看来,两手紧握所形成的某种关系,比任何做爱的方式都更色情、更亲密。此后,虽然她很快就另寻新欢,但我依然对她十分尊敬和怀念。 回忆过去我常常惭愧无比,当我自以为得到了某个女人的时候,真像一个傻B.我估计,在一个限定的时间内,男人其实永远也没有得到某个女人,甚至包括他目前的妻子。所谓世事无常,也许只有当两人白发苍苍,一起回首人生的时候,才有信心彼此说出这样的话。 想起周家梅最终和我分手,我才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被爱无常而短暂。这样看来,我再去追问王建南和沈秋当年的事显得毫无意义。 第八章 ?49 那个灿烂的夏天过去之后,我再也没给周家梅抄过王建南的情诗。如今,爱情与诗歌都已成遥远的回忆。 当时,我不失时机地告诉周家梅,我以后再不写诗,诗歌不能当饭吃,广告更重要,广告是诗歌事业在现实社会的延续,是更有价值的追求,祖国需要广告! 爱情也需要广告,两年之后,正是因为我在广告行业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周家梅的父母才终于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周家梅大学毕业的时候,托他父亲的鸿福,她被分配到了重庆市委下属的一个机关单位。 她父亲以为,现在我们两个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社会闲杂,分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父母相信,只要两个人不常在一起,感情渐渐就淡了。于是每个周末,周家梅几乎被软禁了起来,只能呆在家里不准出门。 从此我们川东川西、牛郎织女,思念之苦几乎要让我们发狂。 那两年的经商狂潮依然席卷着所有中国人,每个人都在为这些东西发疯:君子兰、房地产、股票、项目、招商、开发、融资——每一个有志青年都在向往着到南方去,到沿海去。 很多次,周家梅在电话里向我苦苦哀求,让我带她一起远走高飞,到深圳,到海南,到北海,到任何一个可以容得下我们爱情的地方。 但这个时候,王建南从北京回来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正等待着我们。 王建南一回来,就被他朋友拉到了一家名为英豪科技开发公司做办公室主任,公司有一个前景十分诱人的项目正在招商,我马上离开广告公司加盟了英豪。 这个项目就是“用大粪制造香料”,当年的很多商界人士现在还可能记得,这项目的理论依据是中国古典哲学和辨证法:由于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美和丑,高和矮、香和臭——所谓物极必反,臭到极点就可以转化为香。最臭的莫过于人的阿堵物,所以,从大粪里提取香料是完全科学的。 英豪公司在一个郊县搞了一次招股投资说明会,老总的演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轻松调侃。 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说:“大家看我个子高不高,很高嘛,但高和矮也是矛盾的对立统一”,“高”必然包含着“矮”,把我横着量不就矮了吗?对不对?哈哈哈—— 所以说,在最臭的东西之中,必然包含着最香的元素,关键在于如何用科学的方法提炼,我现在告诉大家,我们的方法是东方传统智慧和西方现代科学的结合,同志们想一想,原材料多少钱一斤?香料多少钱一两?国际香料市场的贸易总额又是多少?几百亿美元啊!,不能否认我们这里还比较穷,但是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原材料。只要项目在这里落地生根,就一定会蓬勃发展!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取代法国!取代印度!!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香料出口基地,同志们,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科学试验,提取了小部分香料,由于贮存手段太落后,很多进口设备都没有落实—— 听了演讲我深受启发,我发现,这一套语言的修辞和句式特别好,很适合表达爱情,完全可以用来对女人倾述衷肠。 记得当时与会的农民群众激动万分,都表示愿意拿出土地入股,副县长甚至要把宝贝女儿嫁给王建南王主任,送到了公司当文秘,又托媒人暗示,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有17岁,王建南当时十分犹豫,后来听说她终于被公司老总诱奸了。 当然这个项目永远也不能落实,我和王建南投入了两个月的热情,清楚了这是骗局,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匆忙辞了职。 后来我听说,一年前就有人用这个项目在南方某市骗了好几百万。 走了这段弯路,我不得不又回到广告行业。 机会终于来了,从第二年开始,保健品市场的繁荣让我们找到了自已的舞台,那两年正是广告行业的黄金时代。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间中国老百姓全部都认为,他们的身体需要如此众多的口服液。那时候电视上一半的广告都是各种各样的保健品。人们通过电视、路牌、灯箱看到我们策划的各种神话、影像、还有为商品编撰的故事。他们都相信:如果不吃、不用、不购买某种口服液,他们的身体、生活仍至感情、家庭都将变得十分糟糕、甚至彻底完蛋。 那个年代的保健品消费狂潮和80年代全民“甩手疗法”、“打鸡血针长生不老”完全一样。我的父母也加入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热潮之中,他们每天忧心重重、牵肠挂肚,常常为忘记吃某种口服液而抱怨:“少吃一回,这个疗程就白费了。” 当时的广告创意非常简单,越肉麻越好,尤其是电视广告,如果稍微有一点点含蓄和智慧,商品基本上都卖不出去。广告词的写法也和大街上混混吵架的路数差不多,以威胁和恐吓为主,当时我们称之为“带丝绒手套的铁拳”和“用温柔的声音进行恐吓”。1997年《广告法》出台以前,我写了很多广告语,其实质内容都是恶狠狠的,甚至充满了诅咒:一个女人是否成其为“真正”的女人,主要取决于她是否用某种妇女保健用品。 1995年,我已成为一家广告公司的部门主管,有一次到重庆去洽淡一笔广告合同时,接待我的某企业厂长正是周家梅父亲的同学。 半年之后,当我坐着公司的二手尼桑到重庆看望周家梅时,她仿佛在迎接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 当时我看出周家梅的父亲有些嫉妒,毕竟他的坐驾还只是桑塔纳。 第二年,周家梅的父母终于同意她到成都,应聘在《华西日报》做记者。 50 从此,我和周家梅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相思之苦。也从那时起,我们的感情从狂热中慢慢走向了平静。 平静的生活需要耐心和容忍,有时候,周家梅就不能容忍了,同居之后她发现我不爱读书,我也发现,周家梅乱读书,几乎所有时髦的畅销书她都在读。最让她奇怪的事,我再也不像初恋时那样,有那么多动听和诗意的话语,因为我把自己仅有诗意都献给了广告事业。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对周家梅说,当初为了泡上她,我耍过一些花招:我当年所写的那些情诗,其实大部份内容都是王建南帮着我一起写的,当时王建南大量引用了当年写给他初恋情人沈秋的情诗。 但我告诉周家梅,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甚至比情诗所表现的更真实、更强烈。 显然,我坦白得并不完全彻底,最后我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家梅说幸亏我说了出来,她说她早就有所猜测,那些诗一定有王建南的功劳。 所以她最后说:“也许这就是缘份吧,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 真是感谢“缘份”这两个字,这最不可靠的东西,最容易成为女人说服自已,也说服别人的理由。 从此,周家梅对王建南和沈秋之间的韵事特别好奇。成熟女人一般就很少有好奇心,尤其对男人的好奇心,因为好奇心正是爱情开始的基础。 而一旦她们好奇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平时我们一有机会和王建南一起玩,周家梅就会问:“你和沈秋怎么回事嘛?为什么要分开呢?太遗憾了。” 王建南不着边际地说:“可能就是因为太浪漫了吧!” 51 “沈秋肯定和我一样,因为父母反对,所以和王建南分手?” 周家梅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那年夏天,周家梅和我搬到了海蓉小区,筑起了我们的爱巢,小区的阳台很高,每到深夜,我们喜欢躺在阳台上聊天。 我说不可能,听“建南”这名字就知道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建设大西南”时期的干部,沈秋父母怎么会不同意。 “要是我父母再反对下去,我也要沦落风尘,我好想当一回妓女啊!”她说。 正是盛夏的深夜,周家梅身着片褛,看起来无比风骚,这骚婆娘居然还意犹未尽地说:“干脆我下辈子就当妓女,你说好不好?最后从良嫁给你,你要不要?” 我只好说:“要,当然要,我现在就要做你的嫖客。” 那天晚上,周家梅果然像一个风尘女子,或者说,她表现出来的想像力,就是我们以为的风尘女子。究竟像不像我们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之前,我去过风月场所,却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妓女。 香港回归祖国之前,祖国各地到处是莺歌燕舞,文化演出活动多如牛毛,周家梅在报社的工作忙得来晕天黑地,经常出差采访。 周末的时候,我无所事事,就和王建南在文化路那一带“缠粉子”,成功率很低,也从来没发生过实质性外遇。 星期天,我爱去看全兴队比赛。那时甲A联赛正是最火爆的时候。四川全兴打上海申花那场比赛,因为央视要传播,时间在下午。 那一天川队赢了球,所有人都很开心,像过节一样。 比赛完了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没有回家,在体育中心东门外的小巷里上吃串串香,本地人称之为“手提火锅”。 我旁边一桌是三个十七、八岁的成都小妹,正吃得满面通红,她们穿着清一色的吊带超短裙,琥珀色一样娇嫩的皮肤,一个比一个性感。 其中最靓的一个我晃眼一看很像香港影星关之琳,只是她更瘦一些,俨然一个脱了水的关之琳。 我猜测,她们大概就是所谓的“沙轮厂”地下舞女。 在周家梅的淫威之下,我虽然早就听说过“洞洞舞厅”,但一直没去过。她们报社经常报道警方突袭“洞洞舞厅”的新闻,她们的报道往往都是这样的:“——昨夜青羊区公安分局还突袭清查了顺城街一线的5家地下舞厅,在‘云露’茶坊现场挡获参与赌博者10余人,在‘白天鹅’歌舞厅挡获两名淫亵男女。” 每次报上所都用的都是“淫亵”一词。周家梅对“淫亵男女”感到很奇怪,因为平时她知道通用的名称是“卖淫嫖娼人员”。 一对男女在舞厅之中当然不可能造爱。那么这“淫亵”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我估计就是“沙”,也就是摸摸搞搞干点苟且之事。如果仅此而已,警察冲进舞厅再打开灯,舞客们马上就会住手,这“淫亵”恐怕还是要在现场抓住法律证据才能算数。 我向周家梅解释不清楚,只好去问王建南,他回答说:“关键在于‘亵’这个字,这是个会意字,你看它是怎么写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回家后,我把这种理解告诉了周家梅。听完后她杏眼圆睁,愤怒地说:“向东,你给我放老实点,那种脏地方离你办公室那么近,只要你敢去那种地方,我们马上分手!”看来周家梅赞同王建南对“淫亵”的理解。 我表示坚决不会去,然后我说:“我们两口子是不是可以‘淫亵’一下?” 后来我们确实“淫亵”了几下。 这时,三个小舞女已经发现了我在注意她们,其中一个牙尖嘴怪的小妹说:“看啥子看,下来沙两曲嘛。” 我问她们在那一家舞厅,“脱水关之琳”显然看出我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她说:“我们在红芙蓉。” 三个女孩结完帐走了,我没等吃完,马上走出去,远远跟在她们后面。 虽说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一到这“地下城市”我还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风光果然漪旎无限,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节节的火车车厢,每隔十几米有一道门,掀开珠帘,里面便是一家家歌舞厅。 “红芙蓉舞厅”是口岸比较好的一家,我很快就在那里找到了她们。“洞洞舞厅”不需要说话,看好哪位舞女只需在她面前递一个眼神、或者直接走过去就行。 我走到“脱水关之琳”面前,手一伸,她马上贴在了我胸前。 我问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环环。 “沙”了七八支舞曲,我马上打住,把50元钱塞进环环的乳罩,转身就狠狈滚蛋了。 匆忙打车回到家里,幸好周家梅在外地采访,我赶紧把内裤换掉。 后来,我又去过“洞洞舞厅”几回,每次找的都是环环,但这小婊子死活都不跟我出来,还说她说男朋友就守在门口的走廊上打麻将。 以前一些外地人有句话俗话说:“四川女人的裤带松”。至少从环环身上,我知道这完全是对四川女人的一种歪曲。前年一外地女客户在我面前说,他听说成都女人都有一个日本名字,名叫“松下裙带子。”我说,听说你们那里的女人也有一个日本名字,名叫“垂下宫子”,她马上脸就红了,很可能她恰好患上了“子宫下垂”。 从那以后,我习惯了平时有闲的时候去泡泡“洞洞舞厅”。 再后来,我拉上了王建南。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红姐的舞女,一个东郊的下岗女工。 很长一段时间,王建南和红姐打得十分火热,周围的人还以为他在吃那女人的软饭。 我知道不是,红姐生意很一般,一个月拼命“沙”来“沙”去,只能挣一千多元。 不久之后,王建南把红姐介绍到他们报社当了发行员,早上投报纸、下午和晚上就在“沙轮厂”上班。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 我最后一次见红姐,是请她和王建南到我家来,以挽救我和周家梅的感情危机。 51 如果不是和周家梅发生了第一次感情危机,我们可能会在上个世纪末结婚。 99年是一个结婚的年代:“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庭,给我一段燃烧的爱情——” 这是罗大佑的老歌《家》的歌词,但燃烧的爱情会让家里的房子着火,所以八十年代另一位歌手侯德建这样唱道:“给我一个家,让我到远方去思念它。” 歌里所唱的可以理解为旅游,也可以解释为外遇。其实外遇可以带给男人一个想家的理由。于是成都男人都这样唱:“给我一个家,让我到二奶家去思念它。” 我的外遇当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在90年代,由于广告业进入中国还没发展几年,很多人把广告当艺术对待,称之为“广告艺术”。广告人也就被当艺术家来对待。在很多社交活动中,我经常接触大量女客户,有不少的女人向我放电,但周家梅一直把我盯得很紧,特别爱吃醋。 其实正常情况下,我这样的男人接触的女人虽多,但很不容易被女人爱上,但特殊情况下就很难说了。 比如旅游,女人最莫名其妙的地方就在于,旅游的时候她们不仅对男人的警惕放松了,甚至还容易爱上男人。从98年开始,自云南香格里拉旅游热之后,四川这边的藏地旅游也热了起来。 春节前我花了5万元,再从公司借了2万多,买了现在这辆陆迪吉普车,加入本地一家“自驾车俱乐部”。99年五一节的时候,“国旅”一哥们让我帮他带几个外地游客去滔城、亚丁、塔公一线。做完这一趟司机兼导游,一路下来可以挣3000元,当然,对我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是,说不定游客中还有粉子。 四川临近藏区,稍有文化的成都男人都可以做合格的导游,加上我早年在藏区呆过,所以轻车熟路。 5月2日一早,我到武侯祠旁边的康定宾馆接了四个客人,结果大失所望:一对上海男女,一对广东男女。男人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女人约小一些,我不知道这两对男女是奸夫淫妇、还是非法同居?我对两个外地婆娘兴趣不大,看起来也没什么机会,所以就没想过要“第三者”插足。 头一回带客,我比较尽心尽职,但几个人一路上都在惊抓抓地呐喊,才到泸定就开始激动,在铁索桥旁上猛拍了很多照片。到康定吃了晚饭,幸亏翻折多山是晚上,看不见风景,但这两个婆娘看见星星也激动得说想摘下来,车到新都桥,两对狗男女搂抱着昏昏欲睡。 在藏民家草草睡下,第二天一醒来,几个人都不见了。 走到外面我才看见,他们在那里又吼又叫。 那天天气不错,可以看见贡嘎雪山。这两个小资婊子兴奋得忘记了姓什么,好像在比赛谁更激动。看见草堆堆也呈万分感叹状,糟踏了不少花花草草,浪费了很多胶卷,简直舍不得走,那个上海女人还说,真想死在这个地方。 死了正好先奸后埋! 当时我就想: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差事了,最近两年我也确实没带过旅客了。 我告诉她们,旅程还有7天,万里长征才走第一步,这样下去80天也走不完。 还算好,到了理塘,全体人员都没有高原反映,我借口翻海子山可能会遇到暴风 雪,马不停蹄往前赶。终于在天黑后不久赶到了滔城。第二天到了终点亚丁,这亚丁其实是个很大的垃圾堆,到这时候,几个人才知道什么叫疲惫。 回去的路就轻松了,他们不再问那些很傻B的问题。 52 在康定塔公寺,趁他们骑马逛草场的时候,我好好休整了一下,准备着迎接这一次美好的艳遇。 第六天黄昏,我们赶到了丹巴县城,住进国际青年旅社,放下行李后,我发现斜对面的铺位上,有一条脏兮兮的紧身牛仔裤。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条女人的裤子,我拿了起来,在自己腰身上比划了一阵,发现这女人身材极好。腰围比我小了三寸左右,臀围却十分可观,而且裤长居然和我差不多。我已有一星期未尽女色,就这几个性感的数字,已足以让我马上雄起。 我默记了床位号码,在外面去寻找这种身材的女人,很快,我就在餐厅里搜寻到了她的身材,不对!应该是她的身影。 果然如我所料,牛仔裤的主人是个小粉子,她的床位钥匙放在桌上,我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把我的钥匙也放上,暗示我们是邻居。 现在,她穿着宽大的工装裤,看不出她姣好的身材,但我一结合那几个数字,她的蜂腰肥臀在我眼里完全是赤裸裸的。 她的容貌虽然不如她身材那般诱人,但毕竟是旅途中的邂逅,我已经认为她十全十美了。 谈话后知道,这个独自背包族叫李小菁,在磨子桥一家电脑公司上班。 谈旅游是我的优势项目,不到半小时我们就混熟了。 睡觉的时候我们卧谈了很久,让临近床铺的人很有意见。 第二天一早,我违规让她坐上了我的车。 对我来说,真正的旅游从现在开始,从丹巴到日隆县双桥沟,那十几座4000多米的雪山作证,我完全是一名合格的导游,路上讲了几十个段子,一会儿说云南话,一会说藏族腔四川话,托这粉子的福,两对男女游客终于感觉这一回不虚此行。 晚上住进日隆县的四姑娘宾馆,我和小菁已是干柴烈火,7天的压抑终于得到了报偿。 平息下来之后,我对小菁说,“日隆”这名字太好了,像是专门为我们取的。 但当我告诉她,我已经结了婚时,小菁又哭又闹,说我欺骗了她的感情。 我对她说:你又没问过我。 第二天回到成都,已是9日中午,吃午饭时我和两对男女告了别。 他们当时依依不舍,留下联系方式要我们一定去广州、上海玩,那广东女人还送了一支口红给小菁。 回到家周家梅不在,下午我狠狠补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推开窗子我突然发现,大街上人声鼎沸,很多人高呼着口号在游行示威。 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打电话问周家梅。 周家梅在电话里特别激动、义愤填膺,说美国轰炸了我驻南联盟大使馆。然后说明天她们的报纸要出特刊,报社所有编采人员加班到凌晨以后。 我打开电视机,开始关心国家大事。 刚关心了几分钟,就接到小菁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批评我太不浪漫了,这么早就过起了这种世俗的婚姻生活,最后她说今晚一定要见到我。 我想周家梅不在,就让她过来了——情意绵绵地把她送走以后,我躺在床上等到凌晨2点,周家梅还没有回来,我想今天我已交不起“公粮”,也用不着上缴,渐渐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一醒来,我发现周家梅起得比我还早,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两眼红肿,好像把眼泪都流干了。 问她原因,她什么也不说。 当时我还以为,她可能在为南联盟牺牲的两位同行伤心。 我起床后,去抚她的肩膀,她推开我的手说:“滚开!你让我觉得好恶心!” 真是莫名其妙,我忐忑不安,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到了晚上,我回到家里,周家梅好像一天都没有出门,还是一言不发。 深夜了,整整一晚上,周家梅没有说过一个字,我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已经嗅出了空气中有一种可怕的味道。 最后,在我不断地追问下,周家梅伸出了一只手,她的左手,然后在我眼前慢慢摊开:她手心里是一支“羽西”牌口红。 ——这不是她平常用的牌子! 我马上反映过来:一定是李小菁那个臭婊子昨天故意留在我床上的。 “我们分手吧,找到房子我马上搬出去。”周家梅冷冰冰地说。 我盯着周家梅手心里的口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平常就有怕老婆的习惯,实际上凡是讨了漂亮女人当老婆,没有几个男人不怕的。幸亏我当时没有马上说话,才有了抵赖的余地。 我相信在这种事情上必须抵赖,必须旗帜鲜明地抵赖,才有可能最后让女人自己都相信,是错怪我了。 53 只要周家梅没有捉奸在床,我就有抵赖的余地。 要命的是这支口红,它正躺在周家梅的掌心里,看起来像一个惊叹号,我的脑袋里装满了问号:把它栽赃到谁的头上去呢?我绞尽脑汁,首先想到我老妈,不行,她太老;我又想到了弟弟胡向前的女朋友,更不行,她根本不在成都。 最后,我想到了王建南。我假装终于回过神来的样子,这时,我没有合拢的嘴像一个大大的句号,我恍然大悟地说:“哦,这肯定是王建南的他那个老粉子红姐留下来的。” 我解释说,今天下午我刚回家,王建南就打来电话,说要借我的房子幽会,你知道,王建南不是跟别人合租房吗?不太方便,这红姐是“洞洞舞厅”的地下舞女——为了让这个谎言像是真的,王建南当天晚上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我们有没有捡到一只口红。 第二天下午,王建南带着红姐到了我家,周家梅只允许他一个人进门。 王建南一味地道歉,说当时很糊涂,本来俩人在客卧里!但后来他和红姐发生了争吵,原因是王建南要给她钱一笔钱,红姐在舞厅挣钱不多,还都被老公打牌输了,但红姐坚决不接受王建南的资助,而且一直哭泣。后来她到了卧室里,想借周家梅的梳妆台补妆,俩人又发生激烈争执,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吵来吵去,以致于她最终就把口红掉在了床上,昨天晚上红姐才终于想起——我知道这都是王建南瞎编的,但他说得十分动情,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会感动。围绕着这支口红,他和红姐之间的“真情”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最后,周家梅在家里批评了王建南一个晚上。让红姐在外面等得很不耐烦,站得腰酸背痛。 她教育王建南,一个男人要有上进心,要洁身自好绝不能同流合污,怎么能到“洞洞舞厅”那种地方鬼混呢?甚至说要介绍一个正经女孩给他当女朋友。 那天下午王建南一直点头称是,从来没这么谦虚过。 第二天,我请红姐和王建南吃了顿火锅以示感激。那天以后,就也没见过那位红姐了。 “口红门”事件虽然平息,但负面效应也是明显的。 从此,周家梅总是固执地认为,连王建南都堕落到去泡“洞洞舞厅”了,至于我,更不知坏到哪里去了。 就算我无数次地表忠心、献爱心也无济于事。 那一年初夏之后,我和周家梅失去了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失去了信任,性生活也远不如以前频繁,很多时候她像例行公事一样应付。 在这种情况下,我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事渐渐多了起来。更重要的事,我没有了心理负担,对周家梅的歉疚之意也越来越淡。 后来,我们常常分分合合,但每一次分手过不了三天,我就会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口若悬河,她最终只好选择回到我身边。 但去年夏天,周家梅终于一无反顾地离开我。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突然狠下心来和我一刀两断,会不会是她找到了新的爱情? --(本卷结束)-- 第二卷 第一章 ?57 阳春三月,成都春光明媚,草长莺飞。鱼吹细浪摇歌扇,燕踏飞花落舞筵,杜甫描述的成都春色早已远去,到了现在,如果有人问我这两句诗什么意思,我只能对她说,前一句说的是吃鱼头火锅,后一句说的就是吃燕窝。 的确,成都很像一个贪图享乐、爱慕虚荣的女人,她只有两副面孔:富有或者贫穷,其它一切都可以装进这两个萝筐。在这座城市里,享乐也是一种荣耀,爱情也是一种虚荣。 所以我觉得,要让周家梅回心转意,我必须发财,必须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星期一,我义无反顾地向新跨越公司递交了辞职书,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我们新公司的第一单生意上。 刘至诚的“波士顿花园”快要开盘了,我们要在广告界立足,这个楼盘的生死存亡,也就是我们“诚东文化”的生存关键。 这段时间,我和王建南天天在办公室加班,忙得不可开交,泡粉子的时间也没有了。 大慈寺旁边的成都商会大厦911房里,凌晨也亮着灯。这里就是我们公司临时的草台班子,我买了一套崭新的老板桌椅,还买了两台二手电脑,刘至诚安排了一个乡下来的堂妹来打杂。 林未晏每天往我们公司跑,事必躬亲,完全是一付老板娘的样子。 这几年,中国很多城市的新楼盘大都是伪欧陆风格的建筑,林未晏要求我们在设计、文案、策划上一定要体现出最正宗的欧陆风格。经过商议后,“诚东文化传播公司”除了广告制作和代理媒体广告,还要策划一项高雅艺术活动,并在本地几家媒体进行炒作。 策划那一种艺术活动呢? 最近几年,中国房产界的“艺术热”一直在高涨。搞一次音乐?成都已有好几家房产公司搞过了,各种各交响音乐会、钢琴演奏会、甚至连美国爵士乐也请来了,正儿八经在音乐厅演奏,当时我和所有人一起衣冠楚楚大气不敢出一声,忍受了三个多小时。另外,芭蕾舞《天鹅湖》、《红色娘子军》都演过了。 剩下的高雅艺术只有诗歌,但诗歌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和“欧陆风”很不容易沾上边。 最后还是王建南灵机一动,说搞一次现代雕塑艺术展,一方面让艺术家有一次展示作品的机会,同时也为新楼盘即将峻工的主题花园选择购买几件优秀作品,到时候还可以让期房业主们集体投票。 我认为这主意很妙,刘至诚他们公司也完全采纳,准备拿出30万搞这次活动,条件是各媒体都要报道。 那么,周家梅所在的《华西日报》自然也不例外,她作为报社的文化记者,不是跑影视的狗仔队,艺术活动正好是她的新闻口,她当然会来。王建南说,到时候我作为诚东文化传播公司的总经理,亲自把红包递给周家梅,里面的票子比别的媒体记者多一倍——终于可以在周家梅面前风光一回,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她为离开我后悔不已,最后主动来求我重修旧好。 这就叫艺术的魅力。 这几天的工作我异常卖力,对售楼书的设计平面草图精益求精,五易其稿之后,终于弄出了一份封面印金的楼书,内页全用的250克的亚粉纸,楼书里的所有文字由我和王建南共同执笔。 58 “波士顿花园”预售那天正是星期五,《华西日报》、《商务时报》等三家主流媒体都做了整页彩版广告,左上角的几行细黑体字正是王建南写的封底文案: 在太阳最先居住的地方在时间向处女的眼睛睁开的地方当风吹得杏花如雪片纷飞你的梦想将在“波士顿花园”点燃 这段文字的确很有气势,让我十分佩服。当时王建南就说,这是一个希腊诗人写的诗,他只在其中改了五个字,就像当年我改他的情诗泡周家梅一样,他只把原诗的地名改成了“波士顿花园。” 原来和我一样,也是抄来抄去的。 售楼书的广告内文也极有煽动性,让很多成功人士普遍觉得,如果不住在波士顿花园,简直就享受不到高品质的人生,根本算不上成功。 登报当天,波士顿花园售楼处热线不断,当天就被订了10套豪宅。 刘至诚对我们的工作相当满意,林未晏很专业地说:“平面设计和文案都很到位,就是我们追求的最正宗的欧陆风格。” 刘至诚也很欣赏,尤其觉得“处女的眼睛”这几个字特别传神,他在电话里很有经验地说:“这处女的眼睛,在关键时候都闭着,现在就要让她们睁开。” 另外,刘至诚还吩咐,让王建南尽量利用在报社的关系,在商报办“刊后付款”,他拍胸口说,如果“刊后付款”办下来,“波士顿花园”在平面媒体上的广告投入就重点选择《商务时报》,两个月之内至少投入8个整版广告。 我们知道《商务时报》的折扣低,我们公司已拿到了6、5折,如果广告额上了一定的量,王建南本人还可以在报社提5个点子,发上一笔小财。 下班的时候,刘至诚又打来电话,说是为了表示庆祝,这个周末请我和王建南一起去花水湾洗温泉。 59 花水湾离成都70公里,是成都人常去的休闲场所:一片灯红酒绿花街柳巷之下,泡在雾气氤氲的池水中,抬头望青山如黛,雪山似玉,低头则是雪肤冰肌,暗香袭人,女人的姿色凭空添了三分,男人的欲望无端涨了一寸。 如果和一个女人初次约会,她愿意和男人一起去花水湾泡温泉,事后多半会成好事。 但是带老婆去就很不正常,所以刘至诚肯定会带上林未晏。那么王建南在池水里和她赤身相见,彼此会不会觉得尴尬? 我想让王建南去花水湾,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在饱览林未晏的玉体之后,欲火攻心,无力自拨,最后不得不和我一起下水找小姐。 以前有好几次王建南总是自命清高,让我很不舒服,这既不利于我们之间的友谊,同时也不利于将来公司业务的开展。 我和王建南吃过饭,跟刘至诚打了个招呼,不到9点钟就到了花水湾。 刘至诚还没到,说房产公司里还有应酬,我把别墅里唯一一间套房留给他,在电话里说我们住进了千佛山温泉度假村D4幢。 我和王建南换上了游泳衣,一边泡着,一边等着那对奸夫淫妇的到来。 快十点钟了,刘至诚才挽着林未晏走进别墅。 王建南当初的眼力的确不错,林未晏脱了衣服后,姿色果然诱人:身体凸凹有致,肌肤娇嫩白皙。 刘至诚一下水,水池就涨了近一寸,三个男人一起刚泡了几分钟,林未晏就裹着一件粉红色浴袍出来了,她在水池边脱下浴袍,里面穿着一件大胆暴露的比基尼。 看着林干晏娇艳的胴体,我已经垂涎欲滴。 但王建南的神色却让我有点意外,他就像没事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一丝醋意的样子。 当林未晏款款浸入水池时,他甚至还对刘至诚念了两句诗,来称赞林干晏的出场式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刘至诚你娃艳福不浅!” 林未晏说:“你们这些骚客又在说骚话了。” 我问谁写的,写得真他妈色情。 王建南说的确是骚客写的,是后蜀皇帝写给一个成都粉子的,他说这个粉子的容颜像花蕊一样美丽娇嫩,所以就叫“花蕊夫人”。 于是我问王建南:“骚客究竟是啥意思?” “骚客就是嫖客!”刘至诚马上说。 “说得有点道理。”王建南说。 接着他从历史的角度进一步迎合了刘至诚的论断,他说起了“嫖”的几种境界,诸如前蜀王的“流水嫖”,宋徽宗的“争风嫖”——最后还排出了中国古代“十大名嫖”,其中被他排名第一的就是前蜀的王衍。 “原来是你们姓王的本家,你要好好向他学习!”我对王建南说。 “你一个人向他学习就够了,还想拉老同学下水。”刘至诚很严肃认真地说。 三个男人中我当然最坏,我知道刘至诚和王建南一样从不寻花问柳。刘至诚其实也用不着,正如我有周家梅的时候,我也很不想去,除非是推脱不了的应酬,我才不得不堕落一下。 我们谈论这种话题比较伤害林未晏,于是我说:“今天我们三个男人陪林小姐泡温泉,可以简称‘三陪’” 林未晏说:“你们这样的货色,如果在‘女士酒廊’坐台,倒贴钱也没人要。” 刘至诚说看男人不能只看外表,主要是看气质。 刘至诚在我们三个男人中最有气质,所以林未晏马上接口说:“就是,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内在气质,就像我们开发的楼盘,好不好卖主要看它的文化内涵。” 林未晏的话让刘至诚很高兴,他拍了拍林未晏艳若桃花的小脸,对我们说:“说得很OK,五一节我准备带她去美国考察一下房地产,把正宗的欧陆风格带到成都房产界。” “还是去欧洲嘛,好不好?”林未晏一边撒娇,一边像美人鱼一样,地把美妙的身体在温泉里翻转了360度,白花花的大腿碰到了我的脚趾,然后,她挺着酥胸、半仰在刘至诚的怀里说:“我好喜欢巴黎啊。” 我说:“欧洲全是旧房子,还是美国的房子新一些,再说你们去美国正好可以去看一看沈秋,她不是在费城吗?” “沈秋春节就回国了,现在在上海,她在美国嫁了个上海老公。” 刘至诚说完话,我和他都侧过脸看了王建南一眼,发现他神色有些紧张,却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至诚老妈和沈秋的老妈过去是同事,所以对沈秋的情况他比我们清楚。 林未晏问:“沈秋是谁?” 我说,是我们另一个高中同学。 60 已到深夜,刘至诚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搂着林未晏上楼去了。 看着林未晏前挺后阿翘的身影在我头顶掠过,我开始蠢蠢欲动,对王建南说:“你娃说得太对了,刘至诚艳福不浅。” “林未晏虽说漂亮,缺了一点优雅。”王建南酸溜溜地说。 “你娃太挑剔了,可能比不上当年的沈秋,看女人要看她优点,只看缺点哪个婆娘值得你操?” 我接着说:“叫领班伙子进来,安排两个妹妹来陪浴,你慢慢挑剔。” “你叫吧,我不要。” “为了诚东文化公司的成立,我们必须庆祝一下,一起打响新世纪春天的第一炮。” 我说完后爬了起来,按了一下服务铃。 领班小伙子进来后,我对他说:“叫三个小妹进来。” “我不要!你一个人慢慢玩,你今天可以学一学诸葛亮,舌战群乳。” 王建南居然冷嘲热讽。我估计,等小姐们一进后,你王建南就再也不敢假打了,肯定会和我一样欲火如焚、按捺不住。 很快,小姐就进来了。 三个小妹的姿色各有千秋,袅袅婷婷地站在我头顶上方。我冷冷地注视着王建南的一举一动。 王建南头也不抬,甚至闭上了眼睛,怡然自得地躺在池水里养神,让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妹感觉相当失败。 交上这种朋友有时候很让人泄气,我的好兴致也一下子丢了一大半,赶紧打发三个小妹滚蛋了。 嫖宿的计划落了空,我回到房间很郁闷,不想和王建南开卧谈会,道了晚安各自睡下。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开始怀疑,王建南是不是在性方面有不可示人的隐私? 上次我和他在大慈寺,我问他婷婷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思这样的问题。 我还想起,王建南从来不说他和沈秋之间的事。 对于王建南的这种状态,我推论出了以下两种原因,得出了两个相反的结论。 之一:王建南在性方面有比较遗憾的隐衷。之二:王建南在性方面不仅没问题,相反可能是情圣。 我是这样理解的,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把性看得无比神圣,好像是他们自己发明的一样。一看见别人有了性关系、或者自己和某个女人有关系之后,喜欢说出来发发余骚,和别人分享他们成功的艳遇。前段时间媒体上说,一对武汉夫妇在家里看A片,群众举报后被警察在家里抓个正着,这件事警察尽职尽责,其实并没有错,那位举报的邻居即属于此类。 还有一类人、也是极少数人完全相反,他们一言不发守口如瓶,从不谈论自己和别人的性事,装着对这种事漠不关心,被别人说成是性冷淡也在所不惜,他们心安理得,在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上默默耕耘、硕果累累。在这条战线上,这一类男人很容易在女人中找到自己的战友和同盟,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比如道德对女人更苛刻,女人更需要保卫隐私等等。所以这类人之中,女性的数量其实远远大于男性。于是,他们仅仅需要一个眼神,或者是神秘的嗅觉,甚至不用说一句话,便一拍即合,他们在一些隐秘的地方,挥汗如雨,挥精如土,所干的事情百无禁忌、惊世赅俗。让任何淫秽小说作家和A片导演都惭愧得想在女人怀里一头撞死。 王建南是不是这类人呢?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我希望他是,因为正是有了他这样的男人和女人存在,并默默致身于这项人类最快活的事业,才会让这个世界少了很多旷男怨女。 61 刘至诚和林未晏当然不是旷男怨女,此时,楼上已传来了林未晏的呻呤声。 山村夜晚万籁俱寂,林美女的呻吟声在黑夜里此起彼伏、清晰可闻。有时,甚至她若有若无的娇声浪语我也听得清清楚楚,有时激越高亢,有时婉转缠绵,让人销魂荡魄,辗转难眠。 我一向很羡慕刘至诚,现在更是嫉妒不已。王建南常说:其实富贵并不足喜,可喜的是富而被人羡慕;贫穷也不足以悲苦,可悲的是贫穷而为人所知。 我现在深有同感,前者的例子就是刘至诚,后者的例子就是王建南。 我最佩服刘至诚的地方在于,虽然他有钱,但他从不把钱花在女人身上,他可以和女人一起消费买单、给她们买香水、内裤,感情比较深沉的时候才卖几件时装,但他绝不给她们买房子、车子之类的不动产。 “决不能把女人宠坏了”,这是刘至诚的口头禅。 刚才他说下个月要带林未晏去美国考察房地产,根据他以前的习惯,恐怕只是驴子前面挂的胡萝卜,永远不可能真正兑现。 将来有一天,他和林未晏分手之后,当林未晏回首这段感情,她应该不会后悔自己的付出不值得。 其实所谓“值得付出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尚值得怀疑。如果有的话,我还想知道呢? 生意人都说:生意越大越好做。同样道理,生意做得越大,泡妞越不用花钱。 像我这样的男人要泡小姑娘当然要花很多钱,一个身家百万的小老板更不难,比王建南还难。买首饰、买衣服甚至还有可能买房、买车,最后还不一定能搞掂。 如果有刘至诚这样的身家,那就用不着花钱了。上周我和他一起吃饭时,我对刘至诚说:“如果我今年发财了,也包个‘二奶’,你把林未晏贡献出来,我们搞一搞‘换二奶游戏’”。 刘至诚马上反对,他说:“林未晏绝对不愿意换,她爱的不是我的钱,凡是钱能买来的东西,毕竟是廉价的,就像你我之间的朋友感情。” 刘至诚的话很有道理,怎么说他也算成都市响当当的成功人士,如果还要用钱去买感情,恐怕怎么也算不上成功。 实际情况正是如此,如果林未晏不选择他,排在她后面时刻准备着自荐枕席、宽衣解带的女人多如牛毛。对林未晏这一类的女人,刘至诚他们圈子的朋友有一整套的战略战术:对比较开放大胆的女人,他们坚持“三不”政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对比较被动的女人,坚持“三个不要”政策:不要脸,不要命,不要乱花钱。另外还有诸如“八泡九不泡”、“可泡可不泡”等等情场制胜的九阴真经。 三年前有个搞服装设计的粉子爱上了刘至诚,把刘至诚称为成都市最优秀的“商业天才”,刘至诚当时在贷款挖温泉,把自己挖得焦头烂额,也把成都周边挖得稀烂,还是负债累累。女孩为了支持他的事业,把唯一的服装店卖了。甚至千方百计怀上了他的孩子,并坚持说就算他不离婚,也要做一个单亲妈妈。怀到第6个月时,刘至诚终于赶在孩子出生之前,挖出温泉,一夜暴发之后,他很快就泡上了小歌星张欣雨,这个瓜婆娘才最终绝望,去医院做了引产手术。 这个战例正是在坚持“三不”政策的基础上,所取得的比较经典的成功案例。 但在坚持“三个不要”的指导思想下,刘至诚还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让我们学习借鉴。 刘至诚抛弃欣雨是应该的,毕竟她是个酒吧歌手,对刘至诚的事业没有什么帮助,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又漂亮又体面的白领丽人林未晏,我作为他的朋友,很为他感到高兴。 对刘至诚的情场得意,我以前有一个很大的误解,认为女人喜欢他是因为贪图钱财。其实我大大的错了,在爱情这个领域,女人远不如男人贪财,甚至相反很多女人敢为男人牺牲,敢为男人花钱,女人真正需要的绝不是男人的钱财,而是男人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出发,就可以理解林未晏的选择了,既然“天长地久”只是说说而已,那么谁的时间更宝贵呢? 当然不是我的! 最后,我鼓励王建南在公司好好干,一定要争取早日发财。 “快睡吧,以后再说。”王建南在床上翻了翻身。 “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我问王建南。 “可能有吧。”王建南未置可否,他又说:“可能有钱人鸡巴大。” “你MB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操愤青!”我说。 “不是愤青,的确有人考证过,财富是一种催情剂。”王建南说。 第二章 ?62 的确是催情剂。 ——这别墅的隔音也太差,楼上林未晏的呻呤声越来越大,大得有些不切实际,仔细一听,林未晏叫床的时候,居然喊的是普通话。 林未晏呻呤的时候喊的不是母语,让我觉得很是奇怪。 当然没有贬低普通话的意思,说普通话是一种礼节,是社交手段。但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还要说普通话就让人很让我费解。据我对动物的了解,如果有一条母狗学会了一门外语,比方说是猫叫,这当然很好,关键时候可以吓吓耗子,如果在发情的时候,她叫的声音居然还是猫叫春,那它的男朋友、那些公狗们就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怀疑王建南刚才所谓“财富是催情剂”的说法,不一定有道理。 爱情需要语言,有时候,性到语言为止。去年夏天,我有过一次相当失败的“一夜情”,不对,其实应该是“一夜性”。那天我在卡卡都俱乐部喝酒,正好遇上公司甲方一个行政助理,喝了两瓶红酒后我死皮赖脸地把她从酒吧拉到我车上,最后拉到了我的床上,进入她身体后,她嘴里不停地喊“COMEONYESCOMEON——”,当时我的感觉特别不爽,她身下干燥如冰、完全性冷,我认为可能是因为当时“一夜情”特别时尚,报上经常搞这一类的调查,让没有搞过的时尚青年相当自卑,所以她才和我尝试一下。那次“一夜情”我觉得很没有意思,还不如手淫。 后来我再没给她打过电话,一周之后,她到我办公室来送材料,当时我正呈压抑状,隔着办公桌就动手动脚,掀起她的长裙就把底裤脱到了脚腕处,然后把她按在桌子上,这时她拼命抗拒说不要不要,我伸手往下摸了几把,发现她确实不想要就算了。她提上裤子说,她非常爱自己的老公,绝对不能乱来,晚上喝高了也许还有感觉,可以和我搞一搞,清醒的时候她绝对做不到,甚至还说白天对男人的身体很反感之类的话,让我气不打不处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老公在外面一直有情人,闹离婚已经闹了一两年。 原来如此!从此我再没给她打过电话,今年情人节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一个半荤不素的短信息,但那天我心情特别烦燥,居然忘了回复她。 63 从花水湾回来后,公司的广告业务进展非常顺利,尤其是我们策划的雕塑艺术展,让本地同行刮目相看。 这天中午林未晏打来电话。她说,最近两个星期以来,波士顿花园一期已经预订了一半。 真是好消息!看来,这个楼盘差不多成功了。毫无疑问,“诚东文化”的广告创意和制作水平很快会得到房产界的认可。 这几天我走路都在偷笑不已,经常趁办公室小妹不在的时候,朗诵唐伯虎的诗歌作品《莲花落》:如愿以偿成为老总,一切尽在我掌握中;越来越接近周家梅,今天的心情是大不同啊,大不同。 是的,这个周末之夜,也就是明天晚上,我会在一个充分占据主场优势的情况下,见到周家梅。因为,我和王建南策划的“成都波士顿花园现代雕塑艺术展” 揭幕酒会即将开幕。 公司给报社、电视台的请柬已经发出去,其中《华西日报》的请柬是创意总监王建南亲自送的,周家梅得到如此高的礼遇,又在她工作范围之内,她当然不会像前两次我约她那样,死瞅瞅地说一句:“我们之间还有必要吗?” 让我屁也放不出一个来。这一次,为慎重起见,王建南送请柬时我特别吩咐,事先不要让周家梅知道,我胡向东就是本公司老总。 第二天周末到了,我花了半天时间刻意打扮了一番,一条米黄色的灯芯绒裤子,一件新买的登喜路牌深蓝色T恤,这样我的下半身显得像一个艺术家,上半身又像一个成功人士,就凭这身衣着,凭我这一身色彩的搭配,很有可能就把她周家梅当场丢翻。 夜暮降临了,波士顿花园的主题花园——“卡耐基广场”上挂满了彩灯,酒会上人来人往。没想到,刘至诚现在的面子如此之大,成都各界的很多真正名流都跑来了,我在文化界久闻其名的人也来了不少。 一时间冠盖如云,在刘至诚的引荐下,我和很多“冠盖兄”频频握手,把酒言欢,很有成功人士的感受,我很希望在这种关键时候正好被周家梅看见,她一定会仰慕得不行。 完全在我意料之中,酒会上粉子比“冠盖兄”还要多,这就太好了,可以让周家梅看一看这些新生代美女,她一定会感觉到压力,一定会万分焦急、强烈意识到当初她离开我是多么不明智。 看着这些茁壮成长的新一代少女,我突然觉得,为什么商人、闲人、权贵们都喜爱艺术,其实并不是附庸风雅,而是喜欢热爱艺术的美女。 女人为什么都热爱艺术呢,我就不知道原因了。于是我回过头问王建南:“为什么这么多漂亮婆娘都对艺术很热衷?” “我咋知道,你应该问周家梅。”王建南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左前方。 我随着他目光向左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周家梅! 一看见周家梅,我如堕冰窟。 她紧紧地靠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旁,这个男人频频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看起来不是大款也是艺术家。我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很想冲过去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但这个中年男人虎背熊腰,周围的熟人看起来比我还多,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建南说,那个大汉就是著名行为艺术家黄羽。我听说过这个人,前年在报上看过他的报道。我可怕地意识到,这对奸夫淫妇很有可能早就搅到一起了,也许我头上两年前就戴上了绿帽,就是这个姓黄的人戴上的。 64 半年多没见周家梅,我发觉她比少女时代更有风韵。 过去天天在一起厮守,我反倒没看出来。她今天尤其显得漂亮,彩色的夜灯下,她上身穿一件桃红色绸缎对襟唐装,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裙,把她衬得雪肤冰肌,风骚迷人,让在场的很多“著名流氓”看得垂涎欲滴。 开春以后,中国大凡有点份量的人都爱在正式场合穿唐装。最先带头穿唐装的是个加拿大伙子,每年春节,他都在电视上逗老百姓开心,但他说的相声一点也不搞笑,倒是那身衣服着实好笑,让人想起“沐猴而冠”这个成语。 现在大街上也流行穿唐装,我也有一件,周家梅前年去丽江旅游时给我买的,我穿起来正像当年沈秋说的那样,很像汉奸或者狗腿子。当时我就觉得,这种衣服很择气质身材,难怪现在的人都不穿。很多中国人肩不平胸不挺,穿起来效果和我差不多,不像汉奸就像土匪。西装就不一样,一穿上它就显得气宇轩昂正义凛然,显得特别重合同守信誉、保证质量实行三包——以至于企业老板都要求员工穿西服,只有周末干坏事的时候穿便装;也有少数人相反,工作的时候穿休闲装,到周末反而穿西装了,这一类少数人就是刘至诚他们这样的成功人士,今天晚上,刘总就穿着一身昂贵的华伦天奴牌西服。 周家梅身材好、个子高挑,穿上唐装还有点名媛淑女的味道。这婊子红杏出墙了,还穿得这么淑女,像一个马上要入洞房的新娘,更让我心里一阵冰凉。 我身上更是一片冰凉,我突然感觉到,今天我穿得太少,四月份就穿起了短袖衫,白天阳光明媚还无所谓,天一黑下来,室外吹起了凉风,隐隐约约还有纤毫细雨。 我已经冷得抱住肩膀发抖,正在这个最倒楣的时候,周家梅看见我和王建南了,而且她正朝我们这边款款走来,还装出一付落落大方的样子,一双大而不当的眼睛虚伪地看着王建南,完全没把我这个亲夫放在眼里。 走近的时候,她先和王建南打了招呼,然后假装很自然地侧过脸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冷得全身发抖,还是鼓起勇气说:“当然,很不错。” 周家梅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我问她:“你呢,最近过得好不好?” “你居然也会关心我好不好。”周家梅夸张地说。 这时,王建南在旁边插嘴问一句:“你红包拿到没有?” 周家梅说签到的时候小姐已经给她了。王建南马上说:“拿错了,你的那一封是公司专门准备的,在我们胡总身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裤子里掏出信封,递给她的时候我突然后悔起来,这几天兴奋过度,竟然没有想到在信封里附上几句情话。 周家梅接过信封说:“哎哟,都已经‘糊’——总了,真是失敬!”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点“失敬”的意思也看不出来。 65 哪个男人戴上绿帽子会觉得好! 周家梅这瓜婆娘居然还假惺惺问我过得怎么样。她问这话的时候,那个“奸夫”艺术家就站在她的后面奸笑不已。 现在,周家梅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她转过身,只对王建南说话。 “你的那位红姐呢?”她问。 “好久没有联系了。”王建南说。 “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周家梅很有感慨地说。 王建南沉默了一阵,才说:“我知道。” 我听得莫然其妙,在我印像中,两个婆娘完全没有正面接触,她凭什么说她不错,会不会是床上功夫不错,两个婆娘莫非在搞同性恋? 我思绪完全乱了,绝望之下心如刀绞,脑海里不断浮现黄某人和周家梅造爱的色情场景。 再这样想下去,我肯定要当场发疯,很可能按捺不住把周家梅按在地上强暴。 在这关键时候,旁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胡老师,你今天好帅啊。” 我一听顿时恢复了一点点信心。我知道是谁来了,马上转过头看着她说:“小慧啊,你今天也很漂亮,怎么现在才来。”羞做为我的房客,刘小慧近水楼台,我当然给了她一张请柬,这样就可以把她顺便发给王建南,就看小慧今天对他有没有感觉。 我马上介绍说,这位是刘硕士,我房客。这位是我们的创意总监王建南,本次活动就是他策划的。 周家梅看着小慧,酸溜溜地说:“原来胡总开始金屋藏娇,进步很大嘛。” 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招数在情场上被称为“借刀杀人”,小慧比她周家梅年轻,虽说略输姿色,学历更胜一筹。我就是要用小慧这把利刀,杀一杀她周家梅的嚣张气焰。于是,我脸上堆起温暖的笑容,对小慧说:“等会散场以后,我们一起到白夜酒吧喝几杯。” “恐怕不行,我老板来了。”刘小慧当场给我泼了一道冷水。 “你老板?”我想莫非是她男朋友。 “对,他就在那边,我的博士导师。” 刘小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羞涩又得意,我又嫉妒又悲痛,小慧学的什么专业。“王建南在旁边问,他也把注意力从周家梅身上转到了这边。 周家梅鼻子里说了声“哼”,扭转屁股就走了。我当时情绪低落思维混乱,居然忘了跟她说一声再见。 酒会散场了,粉子和名流偿成双成对地飞走了,留下一地鸡毛。只有我和王建南依然“单飞”,感觉相当失败。刘至诚和林未晏走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兴奋地说:“这次艺术活动很好,很成功。” 我把王建南拉到玉林西街的“白夜酒吧”,要了一打啤酒,我很想大醉一场。 我知道,周家梅一定就在附近,她一定和那一群艺术家在旁边的小酒馆鬼混。 玉林西路是成都诗人、画家、艺青、文青最集中的地方。其中“白夜”以诗人、或者王建南这样的文青为主,“小酒馆”则以画家、滚青居多。 王建南在这一带混得很熟,他打电话问了“小酒馆”的老板娘唐姐,唐姐说,周家梅的确在那里喝酒。 刚才亲眼看见周家梅的新情人,说实话,我觉得他其实并不怎么样。我想等会趁着酒意一定要冲进小酒吧把这个薄情绝义的臭婆娘拉出来,当场羞辱她一番。 于是我问王建南:“这黄艺术家的水平怎么样?” “听说最近两年比较火,评论界认为很不错。” “你自己觉得呢?” “我没有发言权。”王建南接着说:“艺术圈现在有一种说法,搞架上绘画的不如搞装置的,搞装置的不如搞行为的,搞行为的不如搞人体的,搞人体的不如搞尸体的。那个黄艺术家就是搞尸体的。” 我对王建南说:“你改天把他‘尸体’找来,让老子看一看。” 我又想起酒会上我问王建南的话题,突发奇想地说:“艺术和女人一样,都他妈莫名其妙。” 王建南认为我说得对,还说这就是女人热衷艺术的原因之一。这时,王建南说他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他很尊敬的文化前辈。这人40多岁,看起来却和我们一样大,王建南和他打过招呼后,他过来坐了一会儿,听我们在说关于艺术和女人的话题,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王建南趁着酒意和他一起发表了很多谬论,诸如:“唯艺术与女人难为养也”、“艺术的本质和女人的本质一样,都是叵测”、“艺术和女人一样暧昧”、“女人之所以热爱艺术,是因为艺术不抛弃女人——” 我又补充说:“艺术家可能要抛弃女人。” 我喝得越来越高,并坚持认为:周家梅热爱艺术并没有错,但爱上艺术家就不一定对,尤其是抛弃我这样优秀的男青年去爱一个中年艺术家,显然是很大的错误。等会一定要冲到小酒吧去把这个薄情绝义的臭婆娘拉出来,当场羞辱。 醉眼朦胧中,王建南提醒我:“不要忘了,当年周家梅还以为你是个诗人。” 听了这句话我背心一凉。 66 第二天,各大媒体都对昨晚的“波士顿花园现代雕塑艺术展”作了报道,都只是很小的一块,只有《华西日报》周家梅采写的报道篇幅最大,不知道这瓜婆娘是给王建南的面子?还是给我的面子? 这次活动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成功,星期二《华西日报》房产专刊刊登了董事长刘至诚的一篇人物访谈。报纸左上角,刘至诚的照片特别气宇轩昂,他对记者大谈成都市的“新住宅文化”。他说:“居住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文化选择,一幢美丽的建筑可以提升我们城市的文化内涵,我们公司开发的房产,就是要提升成都人的生活品质,用美丽的住宅净化我们的灵魂,丰富我们的思想——” 其实这几句话都是我和王建南在文案里瞎编的,但被他一说出来,显得很是像模像样。 刘至诚晚上请客吃饭时,介绍我认识了房产公司的另一位大股东、一家国有公司的老总,在他的帮助下,“诚东文化”顺利地接到了下一单case 过了几天,我们成功运作了成都市最大的旅游房产项目——青城度假山庄的一次媒体炒作方案。王建南用报社的关系,和广东一家财经周报协办了《成都高尚居住》特刊,重点炒作这个项目。 特刊封面便是青城度假山庄的大幅彩页,封面文案由王建南执笔。他在文案中把高贵的居住方式,与“灵魂的风度”相提并论,为成都上流人士提供了一个让灵魂置于高处的生活方式,那就是住在高处,住在高贵的青城山庄。 同时,文中引用李白在青城山采药学道的诗句:“闭剑琉璃匣,炼丹紫翠房”,这很容易让男人联想到道家的房中术。另外又给杜甫描写成都春天的名句“晓看红润处,花重锦官城”,赋予了某种特殊的色情意境,就是我们以前的老板最喜欢当“处长”的那种意境。 最后,暧昧的色情意味与准确的广告诉求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写成了一篇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的妙文。 但是,这样的文案让广告界同行很不以为意。我从同行的角度上看,它的确存在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就是很容易被读懂。大家都知道,老百姓有文字崇拜的传统,凡是能够被大多数人读懂的文章,文化水准肯定不高,尤其是报上、楼书上的广告文字,最近几年的主流风格都接近朦胧诗,比如说,要说明某楼盘很高尚很经典可以流芳百世。“流芳百世”这几个字就太平常、太通俗了,我以前会这样写:“芳嘉世载、彪册青书。” 我自己也搞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显得特有内涵。当然,最好还要有一些字典上也查不到的生僻字,就显得更有文化了。现在房产商给楼盘取名字也一样,比如上海有一个楼盘名叫:“优诗美地”,全国一盘棋,成都一家高档楼盘也取名为:风漪浮铜。更上了一个台阶,我以前老板的“二奶”就死活在那里卖了一套房子。这样做的好处在于,可以向客户收高价,反正他们也不懂,只是觉得这么难懂的字我们居然也会写,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自从我们办了广告公司以后,王建南就再没给报纸写过专栏,他现在知道,写广告文案远比写文章更实惠。再说他们报社已取消了副刊。 王建南说以后有了钱再慢慢写。但王建南今天特别着急,一到办公室就告诉我一个坏消息:他在报社得到通知,由于成都报业市场整顿重组,《商务时报》宣布下个月开始停刊。 王建南心急如焚,要我马上和刘至诚联系一下,他说报社正在清理广告欠款,从今天起再也不办理“刊后付款”广告,对各公司所欠的广告款,报社已经发出了催款通知单,一个月内不清偿就要发律师函。 我给刘至诚挂了电话,让他把“波士顿花园”刊后应付的几笔广告款尽快划过来。 刘至诚说:“当然没问题。” “你看明天怎么样,我到你公司跑一趟。”我说。 “这些小事也跑来跑去,老总,要有老总的样子。”刘至诚批评我,又接着说:“我告诉你,沈秋前天回成都了!”刘至诚批评说。 “沈美人回来了,你见到她没有。”我张大了嘴巴。 “我和她家通了个电话,我明天为她、还有她老公接个风,你可以一起来。” 刘至诚说。 我问要不要叫上王建南?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这件事应该沈秋做主,鬼才知道沈美人想不想见他,当年谁是负心人我们又不知道。 沈美人回来了!放下电话后我莫名兴奋,忍不住大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建南。 “叶落归根,倦鸟思归,这有什么好奇怪。”王建南有气无力地说,他可能还沉浸在报社停刊的悲伤之中,居然不关心沈秋是一个人回来,还是和老公一起回来的。 第三章 ?67 沈秋回成都了,近十年没见过当年的梦中情人,我和刘至诚一样热烈期待着见一见她,我很想知道,她是否和当年一样漂亮。 第二天傍晚,我准时到达牡丹阁海鲜大酒楼。 今天的饭局的规格很高,完全是用勾兑腐败官员的豪华程度来为沈秋接风。 约定的时间已到,我和刘至诚站在大门口,站在他宝马车旁边引颈张望,等待着沈美人的出现。 饭局的女主人林未晏没和我们在一起,她呆在包间,我估计她此刻一定在精心化妆,作为90年代的大学系花,她当然想和80年代的中学校花比一比高下。 天色渐暗的时候,沈秋和一个中年男人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 看上去,沈美人几乎有点让我失望,身材比过去微微丰满一些,脸上化着很淡的妆,完全看得出来,岁月在她身上和脸上多多少少留下一些痕迹。 但她气质没变,依然是中学时代那副清秀忧郁的样子,这么多年我们都在改变,仿佛只有她置身事外。 寒暄后知道,沈秋的老公姓曾,是一个温和的上海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不坏,也不算好,像一杯红茶旁边配搭的方糖,给人一种“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的感觉,仔细一看,这位曾先生长得端正洁白,的确像一块方糖,一块上海方糖。 一行人走进楼上豪包,林未晏马上站了起来,我眼前顿时一亮:真是大粉子! 她全身上下都经过了豪华装修,一双时下最流行的尖头皮鞋,像两把利剑指向遥远的夜空,衣着打扮性感而不失分寸,再加上年轻,今天看起来特别艳丽迷人。 但有时候,女人与女人必须站在一起,才能比较出谁更美,有时甚至要上了床之后,才能比较出来谁更有风韵。 林未晏和沈秋就不必上床见分晓,当然我也做不到。她们握手的时候,男人把她们俩多看几眼,顿时高下立判,男人的眼睛最终会躲躲闪闪地停留在沈秋脸上。 林未晏和沈秋的差距,就是大粉子和巨粉的差距,就是美女和佳人的差距,也是暴发户和贵族的差距,尽管这“贵族”带着一些沦落风尘之后的寂寞。 沈秋今天的衣着非常随便,一件不知道几百年以前穿过的灰色大衣,一条随意的纯毛围巾,但这些都掩不住她发自骨子里的风情。 林未晏也许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气质已没有刚才那般张扬。是的,一个女人再怎么进行装修,也不能装修到骨子里去。 三个老同学自然要寒暄一阵,问问记忆中的人和事。比如某个老师生病去逝了,某个同学结婚了,某个女同学生了胖娃娃之类。 沈秋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我有点惭愧,只好画蛇添足地说:“我和王建南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沈秋听了这话微微一怔,马上又平息下来,好像在她意料之中。 然后我又补充说:“我以前的女朋友听说过你,她一直说想见你。” “她叫什么名字呢?” “周家梅。” 沈秋说,这名字很美,她说正准备在成都开一家咖啡店,到时可以请周家梅来玩。 谈这些老话题有些冷落“方糖先生”,他完全插不上嘴,显得很无聊,时不时瞟一下林未晏。 于是,我们谈起了当下的话题,一谈这些刘至诚当然话最多,在他的描述下,这几年成都发展太快了,我们简直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我们说刘总你都跟不上时代的脚板儿,我们哪里追得上。 沈秋笑了,问我们最近见过王建南没有。 我这才知道,其实今天完全应该叫王建南一起来。 沈秋提到王建南以后,刘至诚的滔滔不绝稍停了一下。她说,曾先生在美国已拿到了MBA,他们春节就已经回国,打算在国内发展,目前上海有一家外企准备聘用曾先生,但他们最终选择在上海、还是在成都发展,夫妻俩还有些犹豫。 林未晏问:“你们在的美国什么地方?” “我们在‘废了都废了’,以前是美国的首都,现在是宾州的——”沈秋的老公很积极地回答说。 “我知道,听说那城市好发达、好美。”林未晏的台普说得越来越流行。 “对对,每年的四月,遍地是樱花的花瓣,蛮漂亮,阿秋很舍不得离开。黄昏我们常在林荫道上散步,蛮有意思——”这位方糖先生的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万分踊跃地和林未晏热烈交流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嘛,你不是说好五一——”林未晏摇着刘至诚的肩膀说。 刘至诚崭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对“方糖先生”说:“不要再犹豫了,成都和上海都是中国最有希望的城市,要同时发展,两条腿走路。” 酒席散的时候,我给了沈秋一张名片,告诉她这是我们在刘至诚的关照下,我和王建南合办的广告公司。 告别的时候,“方糖先生”温柔地紧搂着沈秋和当年一样秀美的腰肢,和大家一一握手,脸上的笑容比方糖还甜。 毫无疑问,这位曾先生看起来是一个比较体面的老公,沈美人找到这样的归宿,应该还算不错。 68 看着沈秋和她老公远去的背影,我估计,王建南要想横刀夺爱肯定不太现实。 不过,给那位“方糖先生”戴戴绿帽却未尝不可,眼下正是绿肥红瘦的季节,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如果四月份没有找到粉子,这一年都会很困难。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把昨晚见到沈秋、以及一起吃饭的情况向王建南仔细描述了一番之后,向他阐述了“绿肥红瘦”的道理。 我说:“如果这一个月找不到粉子,你可以打一打老情人的主意,给姓曾的戴戴绿帽。” “何必破坏别人家庭。”王建南说。 “你娃太不自量力了,别人的老公是海龟硕士,你破坏得了?”我说。 很快要到“五一”大假,最近这两个项目做下来,我和王建南的腰包都鼓了起来。年少多金爱风流,正是大展雄风的好日子,我必须尽快解决粉子问题。 于是我说:“这样吧,这几天你搬到我家里住,我们换一换房子,看你能不能把我”金屋藏娇“的刘小慧勾兑好。” 王建南起初不太同意,我说:“我的房子总比你的要舒服些吧?” 在我的利诱之下,王建南只好答应,今晚就搬过来住。 我坚持这样做其实是为自己考虑。如果这几天我实在泡不上女人,我打算到夜总会“提提货”另外,以前的老相好也该会一会了,当然不能带到自己家里,只能带到王建南家去。大家都明白,把风尘女子带回自己家很不明智,不定哪一天,小姐就在警察面前把你供出来,然后按图索骥把我抓个正着,最可怕的是送进“嫖大”学习改造,“毕业”以后,这一辈子也别想抬头做人。 我们这一代人的成长本来就很艰难,25岁之前性压抑,于是成为愤青,向往永恒纯洁的爱,那时候爱情是阳光,是雨露,是最美妙的情感,让生命的花朵在心中盛放;25岁之后压抑少了,于是无厘头,无厘头几年人到30,爱情变成了情欲,一旦事业有成便纵情无度,于是成为流氓,也就被很多人称为“成熟”。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成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们生于饥饿年代,小时候肚子饿,长大了性饥渴,一直以来都是情感饥饿,小时候缺钙,长大了缺爱。所以我们的愤青时期持续时间相当长,无厘头时间很短。也有例外,比如王建南就如此,30岁了还在“无厘头”,我估计,如果这几年他不随我们公司一起成长,这辈子肯定要完蛋。上次我们在“白夜酒吧”,我见过的那位他所谓的诗人,正是那种4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 女人的情况和男人相反,尤其是漂亮女人,30岁之前很成熟,30岁之后反而成为纯洁的“愤青”,越来越天真无邪,女愤青的主要特点是天天“唠叨”,也有少数女愤青忙于捉拿老公的奸情。 当然,信息时代的年轻人比我们幸运,18岁之前是愤青,19岁无厘头,20岁就已经很现实了。目前还有进一步提前的趋势,以至于现在的畅销书大多是18岁以下的少年作家写的,最近两年作家年龄还有越来偏小的势头,一个小孩不到6岁就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在市场上特别畅销。 不过,我们这一代人也总算成熟了,两年前,每当我开着吉普车、带着周家梅回家时,街坊邻居都很羡慕地对我妈说:“东东这娃娃终于出息了,媳妇又漂亮又贤惠。” 这句话的表扬是全方位的,甚至还包含着道德评价,因为成都男人的副驾上很少坐着老婆,副驾上常常坐着的女人要么是“二奶”,要么是正在勾兑、即将成为“二奶”的粉子。 的确,在别人眼里,我那时候正是事业有成,家庭幸福。 69 五一节快到了,这两天我在办公室心不在焉,一心盘算着缠那一个粉子一起过节。 这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你好,请找胡向东。” 声音遥远而又熟悉,恍惚之间我以为是周家梅,我问你哪位? “我是沈秋。”她说。 难怪这声音很遥远。沈秋在电话里说,她的咖啡店已经开始装修,想请我吃个饭,让我们诚东文化传播公司为她出些主意,帮她取一个店名,最后她说:“要是王建南也有空的话,可以叫上他一起来。” 婆娘毕竟是婆娘,有话就明说吧,我说:“王建南就旁边。” 然后把话筒递给对面的王建南说:“沈美人要召见你了。” 王建南比我更激动,拿着电话就像是捧着圣旨:“嗯,嗯——好,那就定在香积厨,六点半我们准时到。” 在王建南的催促下,我们提前10分钟就到了香积厨酒楼。 快七点了,沈秋还没有出来。 在我们快要把双眼望穿的时候,沈美人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走进来就让我大吃一惊,上次在牡丹阁那种豪华的地方,她衣着很随意;今天在一个普通的酒楼里,她居然盛装出席,当年的美色重现在我们面前,一丝也没有减少。 饭桌上,两个人说话都很拘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场,他们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 整个晚上大家的话很少,我估计是我这盏灯泡太亮了。没等菜上完,我刨了几口饭撒个谎,提前滚蛋了。 第二天一早,我一到办公室就问王建南:“昨晚是不是给那位方糖先生的戴上绿帽了?老实交待。” “没有,绝对不会!”王建南说。 我突然奇怪了,过去,我问王建南这方面的事他一向避而不答,但这一次居然回答得如此爽快。我对他隐私方面的怀疑更深,可能他真的就是性无能。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事业上的成就也无法弥补这致命的创伤。 70 是的,我和王建南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 五一节过完了,对我来说真是一个甜蜜的假期。 节后,公司已经完全像那么一回事,招聘的职员全部到位,三个客户代表,一个文秘和一个美术设计,另外,刘至诚还从他的公司里派了一个财务经理,来支持我们的工作。现在,加上原来的人一共7人,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一副都市白领的气质,只是公司规模还很小,还没有一个粉子来加盟。 刘至诚又介绍了一笔很重要的业务,业务员叶小姐去跑了一趟。回来说,这个项目很大,我必须亲自带队去一趟才行。 原来是这样的:绵阳正有一个投资5千多万的大型旅游度假项目已进入装修阶段,度假村的市场推广方案、VI设计等等是笔很大的单子,已有多家广告公司在洽谈。 我、王建南、客户代表小叶三人,第二天中午就上了路。 到了绵阳,在川陕路上往北走一个小时,就到了梓潼文昌庙,度假村就在文昌庙旁边。 梓潼文昌庙的香火一年比一年旺盛,这里供奉的是中国传统的禄神张恶子,一个在人间分管升官的神仙。 据介绍,目前学术界已有“北有孔子,南有恶子”的说法,按现在的趋势,文昌庙的香火很快就要超过曲阜孔庙。在这里进一趟庙门就要20元钱。每年春节后域庙会的时候,整个梓潼以及绵阳周边的宾馆爆满。平常,来自全国各地进香的干部、商人、以及子女要升学的父母也络绎不绝,所以这里成为了最近两年川北的一个重要投资热点。 接待我们的是度假村赵总。据他介绍,他们度假村要突出这里的人文品牌,一方面这里有文昌禄神张恶子,另外,山上还有几千亩的“张飞柏”,可以打一打“三国文化”牌。 赵总带我们参观了正在装修的度假村,度假村占地50多亩,除了餐饮住宿,温泉、夜总会、桑拿、健身、网球等等一应俱全,看来这笔生意值得下大功夫,可以做为“诚东文化”的样板项目来抓。 当然,这笔业务的难度不小,成都几家很NB的广告公司已经在和他们接触,看来必须动用刘至诚所有的社会关系。 谈完事还不到5点钟,我本想请赵总一起回绵阳吃顿晚饭,他婉言谢绝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王建南初步交换了各自的意见,王建南认为,其实这里可以打一打“诗人”这张文化牌,因为这里临近诗人故乡,更重要的是,度假村开业之际,正是1300年诞辰。 我一听就知道这主意不好,我告诉他:“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诗人这张牌只能用来泡妞,绝对不能形成商业卖点。” 71 王建南的馊主意被我打击了一下,显得很郁闷,路上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进入绵阳市区,我知道,绵阳这地方刘至诚踩得很熟,上层关系多,这次我和王建南来的目的主要是摸一摸情况,回去向他汇报一下,这么重大的一单生意,一定要刘至诚亲自提点子、拿主意。 客户代表小叶文化不高,她问我们,刚才王建南说什么诞辰的死人是哪一个? 我指着路边的一个酒楼说:“就是这里,我们今天就在这地方吃晚饭。” 把车开进了太白大酒楼,这座酒楼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甜蜜回忆的地方,也是一个春色无边的地方,所以我把公司手下带到这里来吃饭。 坐在二楼包间里,临窗一望,正值夕阳西下,此时,正是寻芳问柳的好时候。 大凡去过风月场所的男人,为了追求情调不至于牛嚼牡丹,多数都有这样的体会:找小姐有三个黄金时间段。其一,是春光明媚的午后,此时小姐们刚起床不久,正好梳妆打扮完毕。试想,艳阳高照之时,女人的玉体在阳光之下横陈,与灯光下或月光下殊有不同,此时春光尽泄,美色一览无余,男人们正是雄姿英发,自然会产生一种跃马横刀的豪情;其二便是雨后的黄昏,此时的景致最有诗情画意,可以细细观赏女人娇艳欲滴的神韵,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其三当然就是今天这晚霞满天的时候,晚霞让女人两腮绯红,呈现出少女时代的娇羞状,凭添了几分姿色。 女人真是奇妙的动物,她们的情绪经常会随着环境、风物、气候而产生细微的变化,所谓嫖情赌艺。有情调的男人都能体会以上三种时刻的无边风月。 另外,这三个时间段有一个共同的讲究:就是空腹。因为空腹的时候,正是男人的体能最旺、精力最充沛的时机。参加足球比赛和奥运会的健儿们都明白其中道理,打破世界纪录的运动健儿通常都是在这三个时段里,并且一定都是空腹状态。 其实寻花问柳之时,最忌酒饱饭足。尤其是喝醉了以后,对女人失去了判断力,小姐们个个看起来貌美如花,母猪也会被当做貂婵。 当然最重要的好处还在于,在这三个时段里风流的男人,都能在日常生活中成为一个模范丈夫。你看,这么早就回家陪老婆看电视了,这样的丈夫如今打起灯笼也找不到。 我以前的老板正是这样的模范丈夫,这些寻花问柳的经验就来自他的言传身教、以及我本人的自我总结。 绵阳是新兴的电子工业城,我以前所在的公司有好几家重要客户在这里,我刚到公司做副总不久,老板就带我到这里来了。 我第一次下水玩小姐,正是在太白大酒楼的楼顶上,前年夏天,我和老板和今天一样中午出发,到绵阳刚好下午3点,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他说先不忙通知甲方,把我带到了他的老窝里。他对我说:“工作再忙,也要放它一炮嘛!” 酒楼的顶层有一家夜总会带桑拿的娱乐中心,白天开业的只有桑拿,当时我想,洗洗桑拿就行了,这小姐最好就算了,周家梅还在家等着我。 但一进桑拿中心我就完全把持不住,虽说平时去过风月场所,叫小姐坐过素台,当然每次都是在晚上。第一次在光天华日之下,看见阳光房里的几十个小姐衣着片缕、或坐或卧,有的正在展现修长的大腿,有的正在卖弄饱满的乳房,艳阳之下的这番情致,别有一番撩人的风韵。 让我比较奇怪的是,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年夏天和周家梅在阳台上“淫亵”的情景。 就在那一天,我平生第一回堕落,堕落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太白酒楼的川菜很地道,我和王建南喝了两杯之后,欲火猛烈地窜上心头。 我开始犹豫,是否让王建南帮我打个掩护,避开叶小姐,让我见缝插针溜到顶层去放他一炮? 我正要开口,突然手机铃声更猛烈地响了起来。 操TM王建南,又打断老子的思绪,他接电话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只说了两句话就挂了手机,然后对我说:“沈秋的电话,她的咖啡店周末开张,请我们到时候一起过去。” 我想当年沈秋大概也和顶层那些小姐们一样吧,被男人肆意玩弄着——我不敢细想下去,想下去就太色情也太凄美了,我现在怎么好意思向王建南开口。 从绵阳回成都的路上,我一直心痒难耐,对桑拿中心那些千娇百媚的小妹妹们深感歉意。 73 回成都后,我和刘至诚商量了一下绵阳那单生意的事,他认为,可以请文化历史方面的专家学者把把脉,看如何把“禄神文化”上升到一个比较高的文化台阶上去。 我建议说,那就请我房客刘小慧的导师,她已经考上了历史学院的博士,导师是一个环境历史学方面的学科带头人。 刘至诚说,他要亲自出面请客吃饭。然后他仔细问了一下公司的经营情况,我说主要因为上个月添了一台苹果机,现在公司帐上资金只有3万多。 我问他《商务时报》那笔广告欠款的事,他说明天就划帐到“诚东文化”,不过他吩咐说,这笔钱毕竟30几万,要在我们帐上多留几天,不到最后期限不必划到报社去。 周末,刘至诚作东,在“川东老家”酒楼的豪包宴请刘小慧的博导庞教授吃饭。 刘至诚基本上也算是文化界人士,和庞教授彼此有所耳闻,加上他房产公司的名头,所以面子很大。 教授40出头,笑眯眯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沾沾自喜的神色。我估计他上厕所的时候这神情也挥之不去。今天的饭局轻松欢快,所以庞教授把几个得意弟子都带来了,三个人看起来都混得相当不错,其中一位很胖的中年妇女还是市里某局的办公室主任,弟子中最漂亮的刘小慧当然在坐。 在度假村的文化定位上,我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据庞教授介绍说,梓潼文昌庙所供的禄神,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在历史上,这张恶子确有其人,他在中国历史上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好几位帝王将相都在中原混战逃蜀的路途中梦见了他,之后便东山再起或者飞黄腾达。 我们一直认为,度假村的餐饮、桑拿、养生、健身等服务项目的VI设计理念,应该体现出有利于人们升官发财的文化内涵。 酒过三巡之后,我以为接下来会聊一些轻松的内容,比如谈些风月、聊些文化方面的时尚话题之类。毕竟我们和学者们在一起的机会实在难得。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顿晚餐比平常的商业应酬更无聊,现在的博士和导师远比一般商人更具有商人派头。那位中年胖妞说,她正准备买一辆家用轿车,于是和“庞老板”以及另外两个弟子整个晚上都在讨论:究竟是买别克赛欧好?还是卖富康好?抑或大众波罗更好? 除了刘小慧没有车,我已完全清楚每个人轿车的车型、性能、油耗、排量。只差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车上造过几回爱,造爱的体位是那一种了。 在这些车中,我的“陆迪”档次最低,让我相当自卑,对整个晚上的汽车话题深恶痛绝。 第四章 ?74 从“川东老家”酒楼玉林店出来,向各位老师们道了别,已是10点钟,我和刘至诚也各自散去。 独自走在芳草东街耀眼的霓虹下,我第一次觉得,这繁华的夜晚离我越来越远。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真TM有道理。10年了,我和王建南无论是谁,以我们如今的境况,要想泡刘小慧这样才貌双全、甚或兼而有财的女博士,除非想办法强奸,想用语言去绕,基本上是白日作梦。 此前,我听王建南说,他住在我家这段日子,经常找机会和小慧聊天,但俩个完全聊不起来。当时我还不相信,我知道刘小慧念硕士的专业是文学,俩人怎么也该有一点共同语言?但现在我必须相信,今天这样的场合,王建南连上酒席忝陪末座的资格也不具备。 吃完这顿饭,我更应该为周家梅的离去而痛苦:当年的周家梅也算得上才貌双全,以后要找她这类素质的女人真不容易了。 只有在吃了亏的时候,我才容易反省自己。当年我写给她的那些情诗,她还留着吗?虽然都是王建南替我写的,但那么热烈、深情,白纸黑字,句句都像是爱的表白,现在想起来无比惭愧。 我和周家梅真的像我说过的那样相爱过吗?如果是,可不可以从头再来?也许现在我们已经都没有了去爱的能力,也无被爱的可能。 回忆起来,周家梅和我分手,是坚定不移、旗帜鲜明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最初她以为我是诗人,后来知道我是冒牌货,后来我又让她相信:我会成为成功的广告人,可以给她带来荣华富贵,但很多年了我还没有自己的公司,在新跨越公司,虽说我是副总和美术总监,但设计上我比不过做平面的小谢,真实才华比不过王建南,我无非是老板的弄臣,送他“二奶”打打胎,用口才和酒量陪他应酬应酬;带客户嫖嫖妓,拍所有人马屁,用白天的虚荣,换夜晚的悔恨。 再后来,周家梅也许还以为,我至少勉强可以做她相伴终身的伴侣,我也自以为当然是,我相信我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但同居之后,我没有足够的行动,以及再次感动她的语言,让她充分明白这一点。 最后,爱情、或者虚荣,女人最需要的两件东西,周家梅一样也没有从我这里得到。 那位黄某人能给她带来吗?我也很怀疑。 75 周家梅什么时候和黄某人勾搭成奸的,我很想弄清楚。在我的印像中,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轻易不会红杏出墙。毕竟在多数情况下,在大的原则问题上,我基本上像一个合格的老公,她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说明我有外遇。 平时她总怀疑我应酬太多,有可能在外面嫖娼,我从来都说只是坐坐素台,我还经常半真半假地说:“那些三陪小姐哪有咱们家梅梅漂亮。” 这天中午,我正在办公室打瞌睡。 王建南从外面回来说:“你那位奸夫的‘尸体’找到了。” 他递给我一本黑色封面的画册,我在封三上翻到了“奸夫”黄羽的照片。 客观上说,这家伙比较上相,照片比本人帅得多。这是一个艺术评论家2000年底编的一本集子,介绍了最近两年的一些前卫艺术作品。 翻到介绍黄羽的那几页,看了看他的作品,作品名为《涂鸦》,果然是一大堆尸体。 这件行为艺术其实就是现场活剥鸽子,把鸽子的毛一根一根拨掉,放进一个装满墨水的大砚台,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白色宣纸,于是这些即将死去的鸽子在宣纸上拼命挣扎——情状惨不忍睹,评论家认为,作品具有高度的艺术震撼力,呼吁和平反对战争,甚至还表达了对爱情的渴望等等——我注意到作品的展示时间是99年9月。我问王建南,有没有见过当时报纸上报道过。王建南说当时他知道这件事,基本上算是成都艺术界的一件大事,但他那次没去,据圈内同行说很热闹,各家媒体都有记者在场,还有一家报纸做过报道。 也就是说,周家梅前年在新闻采访时已经认识了黄羽,哪他们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呢? 王建南还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说黄羽有一个老婆和儿子,不过前几年就离婚了。 76 已到周末,又可以见到周家梅了,王建南已经通知了她,沈秋的咖啡店今晚开业。 周家梅以前常说很想见识一下王建南的旧情人,我想今晚她一定会去。 店名已经取好,名叫“昨日重现”,我一听这名字就喜欢,要是我和周家梅能昨日重现就太好了。我问王建南,这名字是不是他取的,他说不是。 显然,沈秋也一定想和王建南“昨日重现”,一个女人暗示到这种程度,恐怕就不仅是红杏出墙的问题了,王建南怎么还无动于衷。 刚到晚上8点,我和王建南就到了玉林芳草街的“昨日重现”。 坐了不久,刘至诚和林未晏也来了,是我昨天通知他们来的。5个人坐在一张大桌子上,一对情人是正在进行式,另外一对是过去完成式。只有我一个人吊单,等到10点钟周家梅还没有出现。 她会不会还是不想见我,反正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以后随时来都可以来见沈秋。 沈秋说自己平常不爱喝咖啡,让我们提一下意见。 我说自己不在行,只有林未晏说,味道很不错,尤其是蓝山和卡布基诺味道很正宗。 桌上的气氛很沉闷,我和刘至诚讲了几个荤段子,但沈美人一点也不笑不出来,有时还面露愠色,她抱怨说:“现在的中国人比美国人还开放。” 整个晚上,我发现沈秋常常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王建南。 深夜,我们从咖啡店出来,王建南刚坐上副驾,我就对他说:“昨日重现! 沈秋表示到这种程度了,你娃还赶快不接招!“ “不是不接招,有些事你不太清楚。”王建南说。 “我不是瓜的,沈秋看你的眼神就像你欠了她一百万没有还。” “一百万倒没有,只有三十万。” 王建地话含机锋,这30万正是诚东文化公司在他们报社的欠款。“波士顿花园”在《商务时报》前后共发布了6个彩色整版广告。一整版彩页的价格是7万5,共计45万,房产公司应按80折打款到公司,总额为36万,我们再按65折给报社结帐,正好挨边30万。刘至诚昨天就打了36万过来,多出的6万利润刘至诚私人和公司五五开,今天财务就把3万元现金提出来返给了他。另外,如果报社到款后王建南还可以提5个点子共计两万多块,这笔钱对于他来说算是大数目,他可能正等钱用。 所以我说,经营方面的问题你根本不用担心,缺钱跟我说一声就是。 王建南说,他不缺钱,现在报社马上要发律师函了,他当初签“刊后付款” 协议时,托了很大的人情,广告部主任是他报社最好的哥们,再这样拖下去他无法向朋友交待。 我马上向他保证说:“公司帐上摆着三十几万,你娃担心个球,明天就开转帐支票。” 77 第二天一早,我到办公室开了转帐支票。 这是我经手过的最大面额的票子,写错了好几回、支票簿撕了好几页我才终于写好,然后重重地盖上我的印鉴章,我把支票交给了财务经理,叫他中午去刘至诚办公室跑一趟,再加盖上刘董的印鉴章就万事OK了。 财务到下午才跑回来,他说:“胡总,刘董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操TM刘至诚这么简单的事,也要我跑一趟。 等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才开着车到了凯莱帝景大厦。 人要发财挡都挡不住! 在凯莱帝景18楼,在刘至诚的豪华大办公桌前,他向我和王建南又指出一个发财之路,他神秘兮兮地说:“这次成都整顿报业市场,我通过上层关系早就知道了,当初办‘刊后付款’实在是先见之明。”几句话听得我莫名其妙。 刘至诚笑眯眯看着我,然后往宽大的意大利进口老板椅上靠一靠,悠了一下我的情绪,然后他声音凝重地说:“向东啊,都是老同学,我希望你的事业赶快发展,分分秒秒,10万块钱对你不是小钱。这样说吧,我打算把这30万赖掉,每人分10万。至于我,我会看得起这区区10万?我刘某人千万身家,送个礼、行个贿也不止这个数,我是在为你们两个考虑。” 听了刘至诚这番话,我又是欣喜若狂,又是感激不尽。 商业才华毕竟是商业才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让“诚东文化公司” 破产不就全部搞掂了。这笔帐赖起来太容易了,谁让它报社要停刊呢。 不过,现在做手脚还来不来得及呢?我这样问他。 刘至诚又说:“我中午给财务说了,明天就把公司的钱做为应付款转到一个私人帐户上去。过几天把苹果机也卖掉,放两台破电脑,法院方面我有关系可以摆平。” 不过,我还担心王建南有可能不同意。 刘至诚说,事先不必告诉他,等10万元分下来,看在钱在份上他不可能不同意。 我相信王建南事后肯定要同意,他比我们穷当然更想发财,至于他在哥们面前不好交待,用钱私下交待不就好说了。 和刘至诚在“流金岁月”吃过晚饭,提前喝了两杯庆功酒之后,我开车往人民南路驶去。 一路上,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10万元!不是水月镜花,10万元指日可待! 我马上就可以换一辆新车。在成都这地方,男人轿车的级别基本上和副驾上女人的姿色成正比。我这种车只能泡一泡瞎浪漫的小粉子,桑塔纳这种级别就可以泡大粉子,宝马就可以泡巨粉了。 这10万元一到手,我打算换一辆神龙富康,换一种泡妞的心情、一种恋爱的境界。不过,看在过去的情份上,只要周家梅愿意,我打算便宜她,副驾上基本上由她来坐,至于别的粉子,让她们偶尔分享分享——前几天,我在巴国布衣酒楼遭到的心灵创伤,此刻已完全愈合。 我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建南,让他和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但现在不行。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在车上拨通了王建南的手机。 他在电话里说正在我家上网聊天。 我说你娃太无聊了,这么凉爽的夜晚也不出来坐一坐,我命令他:“马上到芳草街,我们一起去沈秋那里昨日重现,不日不现。” 78 半小时不到,我和王建南一起到了“昨日重现”。 沈秋正在吧台里忙碌,一看见我们进来,她脸都差点笑烂了,打过招呼后她手脚更忙了,忙得像京剧舞台上的阿庆嫂,和服务生说话的音调都平白无故提高了八度,语气 也拉长了,显温柔无比。 我和王建南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刻钟,其间,沈秋跑过来说了三次:“你们先坐坐,我等会儿就过来。” 其实,我们一点没有想让她坐过来的意思,我也看出来了,沈秋手上忙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把烟灰缸从左边移到右边,把垃圾筐从中间移到旁边。 我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下了很大决心,才终于没把今天的好事透露给王建南。 这是,沈秋在卫生间呆了很久之后,终于钻了出来,她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坐在我和王建南中间的椅子上。 “唉呀,最近太忙了。” 说完话,她用纤秀修长的手指撩了撩披散的长发,就像用手在鼠标点了一下确认键,确认她美丽的脸蛋在我们眼球里的确很美。然后,她才对我说:“哦,向东,昨天下午周家梅来过了。” 操TM今天这是怎么了,沈秋这婆娘也和刘至诚一模一样,告诉我好消息时,总要悠一下我的情绪。 我赶紧问沈秋:“你们谈些啥子?” 沈秋说,她们谈得很投机,而且赞扬周家梅又漂亮又能干,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酸。 “周家梅有没有谈起我”我急不可待地问。 她说好像谈起了,周家梅还告诉她,她想和我分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年那只口红完全把她的心伤透了。 沈秋问我,我们当年的那支“口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秋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美丽精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了王建南一眼,毫无掩饰脸上的醋意。 周家梅把这种事也告诉沈秋了,那么,王建南和红姐的事当然也被出买,难怪今天沈秋的眼睛里醋意盎然。 不但有醋意,可能还有几分心满意足,她没想到王建南也会去“洞洞舞厅” 这种地方,沈秋当年也在风尘中打过滚,俩人之间总算找到了一点平衡。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和周家梅、王建南和沈秋的感情纠葛中,我们犯了一个男人的大忌:那就是哥们的女人绝对不能让她们成为姐们。 男人们都知道,一旦哥们各自的女人成为姐们,女人的“统一战线”就形成了,哥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就不太方便彼此打掩护,而朋友之间的友谊,就失去了主要的存在价值。其实让哥们的女人成为陌路人没有丝毫难度,因为女人之间一向是天然的敌人。这一次,我们两个自以为是的老江湖,居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然而,沈秋的话对我来说,终究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周家梅居然还在重提“口红门”事件。 也许前几天在梓漳文昌庙烧过香,今天的好事一桩接一桩,下午天上掉下个金娃娃,现在天上又掉下个林妹妹,不对,是周妹妹。 显然,周家梅重提“口红门”,说明她对旧情仍然难以难怀。分手之后,周家梅这瓜婆娘一直不愿和我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从今年“情人节”到“五一节”,我约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断然拒绝,其实她是害怕。 多年前那一次“大粪变香精”的经历,让我悟到爱情的一些真谛,众所周知,利用科学的手段,就算爱因斯坦和爱迪生一起复活,大粪也不可能变香精,但是用语言却可以得到,只要利用那一套话语方式,不但大粪可以变香精,猪八戒也可以变朱丽叶。 我想周家梅一定是害怕,只要她坐下来面对我,我们的感情就会在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死的变成活的、臭的变成香的。 王建南也认为,周家梅昨天到这里来,而且提到口红,是一个绝对利好的消息。另外,他说他一直觉得周家梅和黄某人不会长久。 我现在想,只要红姐还一口咬定那支口红是她的,周家梅仍然有可能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可以就从这件事和周家梅谈起,我们重温旧梦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现在必须马上找到红姐,把“口红门”事件弄得铁板钉钉。必要的时候,花一点钱堵她的嘴。 79 “红姐是不是还在‘沙轮厂’上班?” 第二天中午,我在办公室问王建南。 他说不知道,他们已有一年多没有联系。其实说起来,我是红姐和王建南那段感情的“红娘”。那年春天,我被红芙蓉舞厅里的环环、也就是那位“脱水关之琳”弄得神魂颠倒,经常跑到地下舞厅去找她。 我拉上王建南,说是带他去一个好地方,绝对不是风月场所。王建南只好跟我去了,一进舞厅他就被镇住了,比他见识过的贴面舞会香艳许多倍,恍然一对对红男绿女正在造爱,他完全不知道该不该“跳舞”,该请谁跳? 我很快就找到了环环的身影,这位穿着超短裙的“脱水关之琳”正仰挂在一个高大肥实的男人身上,两条雪白的大腿紧紧地贴住男人的下身,正在拼命上下左右扭腰摆臀,沙轮的频率之高,完全可以带动一个发电机组。 这男人已是满头大汗,鼻孔也张得老大。环环被称为“红芙蓉”舞厅的皇后和“沙场冠军”,曾创造过两支舞曲就把一个男人当场丢翻的纪录,这纪录去年终于被一个16岁少女打破。此时,环环正处于她工作最为关键的时刻,我当然不能去打扰,只好搜寻下一个舞伴。我看见一个舞女刚挣脱一个光头男人的怀抱,她看上去还有点端庄贤淑的味道。这舞女蹭过我身旁时,我伸手一挡,拦腰把将她搂了过来,她惊魂未定,睁大了一双秀气的眼睛,把我看清楚后,才放心地仰靠在我怀里,随着慢四的节奏慢慢扭动细腰。 突然,光头男人冲过来破口大骂:“瓜婆娘!撅起屁股老子也不要,装你妈卖麻皮假正经。” 敢坏老子的兴致!我一把抓住他衣领:“弯弯,你长得好乖,滚回去抱你妈沙一曲。” “光头”正要动手,王建南已从背后冲过来,双手扳过他的脖子顶住后背说:“跟这个女人道歉”。 这个女人就是红姐,红姐说“光头”最近每天来找她,费尽了口舌想编把她出去搞一搞,今天又被红姐拒绝,以至于恼羞成怒。 红姐对我们很是感激,王建南和她沙了七八曲。事后,他拿出50元钱说不用找了,红姐死活不收钱,最后只好收下说,就用这50元请我们吃“串串香”。 几天后,红姐就和王建南好得如胶似漆,甚至还给他买了两件“哈韩”的紧身T恤,让王建南穿得像一只鸭子。 不过现在,我估计红姐恐怕没在地下舞场混了,听说最近几年的舞女队伍,已经逐步走向了年轻化、知识化,毕竟红姐已经30多岁了。 我向王建南要红姐的传呼,他找了好半天,终于找了出来。 我拨了191传呼台,呼了她两次。 过了10分钟,电话才响起,我拿起电话,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喂,请问是胡向东吗?” “我是,你是红姐吧?”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啦!”电话那头说。 原来是林未晏,她在电话里说,这两个多月在我们公司做的几项业务,她付出了很多心血,是否应该为她考虑几个点子的回扣。 我觉得很奇怪,林未晏今天居然会这么低三下四的提出这种要求,会不会和刘至诚出了什么事。 我对她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要和王建南商量一下。 我马上给刘至诚打了电话,他说,他正在和林未晏闹分手,她现在已辞职,离开了他们的公司,至于提成的事,他让我看着办。 我打定主意先拖一拖,然后封上两千元钱,约她出来坐一坐,喝喝酒安慰安慰她,至于红包给不给?什么时候给?先看看她的表现和态度,最差也得给我和王建南发几个“白粉”出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红姐的传呼还没有回。 我这才想起,她毕竟属于风尘中人,她们的联络方式经常变化,这传呼机恐怕早就换了。现在还有几个人用传呼呢?当年的传呼机多么风光,它见证了我和周家梅的初恋,她过23岁生日时,我给她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台传呼机,记得当时她笑得一整天都合不拢嘴。 对了,一提到生日,她周家梅的生日不就在下周吗,岂不是又给了我一次表达爱情的天赐良机。 第七部 80 夏天来了,“粉子一条街”呈现出一年中最动人的风景。 走在王府井和太平洋百货之间的过街天桥上,望着麦当劳临窗的那一排座位,高高的吧桌上,坐着一个个衣着时髦的少女。走近的时候把脚步放慢,让目光悄悄地透过玻璃窗向下,吧台下正是春光无限,男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女们短裙下雪白的大腿、各种颜色的底裤,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能看见更丰富的内容。 这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多年前就已出现,但男人们彼此心照不宣,大家都暗起不给女人说,很多女人至今还蒙在鼓里。有一天王建南终于告诉了我,那天他说,他很清楚地看见一个少女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地方,有一个被烟头烫伤的新鲜疤痕。 因为离办公室很近,我经常找机会在这天桥上走一走、看一看,我特别喜欢这一道风景,比九寨沟、香格里拉更能吸引我的眼球。 今天也不例外,吃过午饭我就叫上王建南,让他陪我到太平洋百货逛一逛,给周家梅买一双名牌凉皮鞋,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我很有把握买一双她喜欢的高跟鞋,一双最适合她脚型的鞋。因为我熟悉她的脚, 就像熟悉我自己的手一样,我相信那个黄羽做不到这一点。 送鞋的意思也明白无误:希望她离开那个男人,重新走回我身边。 走在过街天桥上,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十分得意,一路上都在观察着过往女人的裙 下,审视着她们或半裸、或几乎全裸的脚踝,分析她们的脚型与鞋型、鞋型与身型的搭配情况。 我一直认为,女人着装的重点应该是鞋子,鞋子比裤子更重要更应该昂贵,同样,裤子比上衣更重要。但很多女人重视的顺序相反,不知道是我错了,还是她们错了。 突然,我发现有一双纤足很是诱人,小腿纤秀、大腿圆润修长,再上看,细腰丰臀身材前突后撅,再往上看,这少女的脸蛋长得很甜,好像在那里见过。 我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在风月场所里找过的小姐?不太可能。或者是在地下舞厅里“沙”过的舞女?也不太可能。对这类女人我一定会做回头客,正如我以前要回“沙轮厂”找舞女环环一样。 我正在拼命回忆,王建南突然说:“哪不是上次联大活动中心的女孩吗?” 我终于想起来了,几个月不见,这粉子变得更成熟、也更性感了。她就是那天我和王建南在联大舞厅准备泡的三个粉子中最靓的一个。当时我们暗地里把她称为“小甜甜”,记得王建南还想把她们带到“红色年代”和刘至诚汇合,一起唱卡拉OK.王建南告诉我,那天我走了之后,他在舞厅里请过她跳舞,但根本请不动。 现在碰上真是缘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跑得脱,马脑壳。这回看你这“小甜甜”往哪里跑? 我对王建南说:“跟上,找机会和她搭话。” “小甜甜”走进了太平洋百货二楼,她的目的地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和王建南远远跟在她后面。平常这种时候,打头阵的非王建南莫属,但今天我特别有灵感,已经想好了搭话的内容:在她选衣服时,我走到她旁边假装挑选,然后说我妹妹上大学了,我这当哥的要送件衣服给她,这就显得很有爱心,于是向她请教说妹妹的身材和她差不多,请她帮我试试。最后,她买衣服的钱我也一起结了——但这“小甜甜”完全不像是卖衣服的样子,她径直往里面走去,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咖啡厅。最后她走进了一个卡座,坐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追踪美女的悲剧性结尾总是一样的,但是,当这个男人一边抚弄她的头发,一边转过头来时,悲剧就变成了喜剧:这个男人我认识,正是沈秋的老公——“方糖先生”。 第五章 ?81 我一看是沈秋的老公,马上拉着王建南抽身而退,避开他的视线。 站在咖啡厅门旁,只见小甜甜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无比妩媚地看着自己的“白糖王子”,“方糖”先生肥白的大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滑浑圆的大腿。真是天生一对啊,一个是“方糖”,一个是“小甜甜”。 这一对“忘年交”正在卡座里打情骂俏,看起来十分肉麻,看得我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把“方糖先生”从沙发上提起来,揍扁抖散,揍成一堆提不起来、捏不拢来的白砂糖。 对这个风骚的小婊子,也要给她几击响亮的耳光,然后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又奸又杀,她居然敢“第三者”插足,破坏别人的家庭,不打白不打! 当然,打人是我的一种构思。从道理上说,沈秋的老公有了外遇,我做为她的老同学,起码有义务告诉她。 再说这“方糖先生”是上海男人,成都人虽说从不排外,外地人在成都甚至有很多方面的优势,比方说,说一口“海鲜话”,会让人觉得他有很好的商业信誉;说北京话的人,就让人感觉他政策水平高,有官僚主义气质。但在性爱这个领域就完全不一样,一些成都女人采取了某种不信任的态度,尤其在“洞洞舞厅”,舞女们一般都不愿和说“海鲜话”的人搞“淫亵”行为。 所以我对王建南说:“马上给沈秋打电话,捉奸捉双。” “别人俩口子的事,我们何必去扇阴风、点鬼火。”王建南居然不冷不热地说。 他进一步解释说,这样做纯属多此一举,如果沈秋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会增加她的痛苦,如果她早就知道,我们再去说一下,她的自尊心必然很受伤害。 他的混帐逻辑是感情上的事都不要强求,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王建南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沈秋毕竟是他老情人,这样做未免不近人情。 在走回公司的路上,我想,做为诚东文化公司的领导,我应该站在领导的高度上,对他进行批评教育。我是这样理解的,“方糖先生”有了奸情,这正是王建南和沈秋破镜重圆的机会,从各方面的条件上说,沈秋配他王建南完全合格,老大不小的人了,男人三十几,肯定稳不起。在公司里两个高层领导都还没结婚,会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难怪很快就要“破产”,如果沈秋嫁给他,对我们以后重新开创的广告事业有很多好处,可以让沈秋到公司兼一个客户部主任,全面提升一下公司形像。试想一下,带着沈秋这么粉的女职员出去应酬,饭局上敬敬酒、说几句骚话,那一个客户稳得起? 有可能王建南会嫌沈秋卖过淫。我转过头,拿出一个公司老总的严肃口气,对王建南说:“王建南,你娃不要嫌沈秋卖过淫好。来日方长,以后你在外面多日回来补偿,内心就平衡了,只要发了财,女人随便你来日方长。” 王建南未置可否,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我接着做他的思想工作:“你娃要学习人家藏北一些地方的风俗,女人结婚前睡过的男人越多,以后她的老公就越光荣。 “关心自已的JB就行了,你何必多管闲事。”王建南突然恼怒地说,一张清瘦的脸完全扭曲,显得瓜眉瓜眼。 “你娃居然用这种口气跟老总说话。”我狠狠地打击了他的气焰。 在我的印像中,王建南平时一直是温吞水,今天竟然用这种态度说话,让我心头鬼冒火,所以刚才恶虾虾地瞪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拿出了老总的气质。 从太平洋走到大慈寺商会大厦的路上,王建南灰头土脸,一言不发,居然没有一点向我悔过的意思,气氛显得相当尴尬。 到了电梯门口,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上电梯,一个人走进安全通道爬楼去了。 82 我回头看了一眼王建南的背影,想到两个字:变态! 他和沈秋之间,看看那些肉麻的情诗,如果要说爱情不存在,不是变态就是装怪。成都的风尘女子爱说的俗话是:“十个眼镜九个坏,还有一个性变态”,这王建南“王眼镜”肯定就是其中最变态的那一个。至于沈秋,她当然也一样变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其实戴着隐形眼镜,这话的最后一句是:“隐形眼镜是雅怪!” 回到公司后,整个下午,王建南在我面前都有些尴尬,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可能因为爱面子,他好像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向我道歉。 其实,他只要一道歉,我马上就会原谅他,朋友嘛毕竟是朋友。其实,我也不该用“老总”的棍子打击他。 我不用着急,他开口说话毕竟是早晚的事,白天一起共事,晚上住在对方家里。今天的事不可能影响朋友的感情,就像去年欧洲杯期间,我们为敏敏的事闹的那次矛盾一样。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发生矛盾,接下来两个星期,王建南绝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最后听说敏敏去了上海,我主动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终于合好如初。总算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粉子插朋友两刀” 但这一次,我希望是王建南主动来向我悔过。 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去公司上班。 不出所料,王建南果然表现得很主动,我刚走出9楼的电梯间,他就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冲了过来。 这瓜娃子肯定稳不起了,生怕失去我这个朋友,可能从窗口就看见了我的车,所以急不可待冲出来要向我道歉。 不太对!他走近了我才发现,王建南脸红筋胀、气急败坏,好像不是来和我言归于好的,而是想火上浇油。 “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没走到我面前,他就粗声粗气地说。 “啥子大不了的事?” 一看他的脸色,我马上想起,按我和刘至诚事先安排,公司那台崭新的苹果机昨晚已搬走,我已经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于是我说:“先平静下来,我慢慢告诉你,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把和刘至诚商量,让公司破产赖帐的事说了一下,话还没说完,王建南一把揪住了我的衬衫领子,把我扭到墙边,愤怒得好像要把整个商会大楼吞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很严厉地说:“你娃现实一点,10万块钱,你马上就可以买房子了,快把爪爪放开!” 王建南嘶着嗓子吼道:“日你妈10万块就把信誉卖了!马上叫刘至诚把30万划回来。” 我只好说,事情还可以重新商量,他这才放下我的衣领。 我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生意这么难做,上次那个雕塑艺术展大家累死累活,看起来闹热,实际上才挣两三万,有了这10万我们合在一起,重新办一家更大的广告公司。 王建南说:“当初签‘刊后付款’是我出的面,我输不起这个脸,我限你一周之内把报社的欠款结了,否则绝不认你这个朋友。” 我对他这番话相当失望,现在大家都在转变观念、与时俱进,他娃还用八十年代的方脑壳来考虑问题,这样下去根本发不了财。 我没这番把话说出来,说出来伤他自尊心。另外,主要因为我想到了周家梅,如果失去王建南这个朋友,我以后很难面对她。 我只好用缓兵之计,说:“刘至诚出差了,他周末一回来,我就和他重新商量。” 王建南的情绪这才稍稍平息,但脸上的怒气一整天都没有消失。 下班的时候,我主动和他打招呼,打算请他一起吃晚饭。 他头也不抬,说要加班写一下绵阳那个case的草案。 83 到了第二天,王建南的怒气虽然平息,还是不主动和我说话。 好几次,我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在他办公桌前走上几步,他低着头写写划划,正忙着绵阳那个CASE,假装没看见。 快到中午了,王建南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看来那笔欠款的事不解决,他娃真要和我绝交。 我看着王建南瘦削的背影,对他产生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厌烦情绪。 要不是为了周家梅,我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瓜娃子。我估计,唯一的希望是王建南这几天能够觉悟——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坐回老板椅,拿起电话。 “哪一个给官卫红打传呼。”一个男人大声武气地问:“打错了!这是诚东文化公司。” 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来。 “前天下午哪个找官卫红嘛,就是这个号码!”还是刚才那男人说。 操TM我胡总正在思考经济大事,这莫然其妙的瓜娃子又来骚扰,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正要骂他两句,突然想起,前天下午我确实打过一个传呼找红姐,要落实一下周家梅当年的口红事件。 这官卫红可能就是红姐,我跟着王建南一起叫她红姐,却从没问过她的全名。我确认了一下她的号吗,然后说的确打过,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一下她。 这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说:“这瓜婆娘不晓得死到哪个旮旮头去了,传呼丢在屋头,娃娃的饭又不煮,昨天一整晚上到今天中午,还没看到这逼婆娘的影影儿!” 我对他说,你老婆回来跟她说一声,就说广告公司的胡总找她。 到了下午,红姐老公又来电话,问我究竟找她有什么事,说老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在电话里面的声音特别着急,话也说不伸展,好像认为这件事跟我有很大干系。 我说:“官卫红上个月我们公司来应聘,放了一份材料。” 我刚放下电话,王建南就主动跑过来搭话了。 “向东,你刚才和谁在说官卫红?”王建南问。 王建南终于主动开口和我说话了,让我松了一口气。 一句话而泯恩仇,王建南的脸上也轻松了不少。 我说前天打红姐传呼,她一直没回,现在她老公也在找她了。 王建南说,这不是红姐的习惯做派,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回拨了过去。 自报家门过后,王建南拿着电话听那男人说了好一阵,突然焦眉烂眼地说:“你马上,立刻!到大慈寺茶馆来,把这两天的事仔细跟我讲清楚。” 我有点佩服王建南了,一个“绞家”居然敢命令人家的老公,这世界简直颠到了。 84 我强烈要求陪王建南一起去大慈寺,会一会红姐的老公。 朋友之间刚刚言归于好,当然让我觉得珍惜,再说,王建南毕竟给别人戴了绿帽,我担心万一红姐的老公闹出什么事来。 和王建南在大慈寺茶馆坐了20分钟,一个五官还算端正,但气质相当委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就是红姐的老公,坐下后,他把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得来东拉西扯,完全没说到点子上,让人听不出红姐有一点点离家出走的理由。 王建南问他最近打牌手气好不好? 他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别人一看他的样子就会觉得,他最近手气肯定霉到家了。 王建南脸上的眉毛全部锁紧,我也觉得事情可能不妙,马上问他:“去‘砂轮厂’找过没有?” 他说红姐现在年纪大了,很少去“洞洞舞厅”。然后补充说,他老婆虽说在“砂轮厂”上班,但从不卖淫,从不随便在外面过夜,他还说这一点王建南可以作证,她肯定不会跟别的男人跑—— 王建南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告诉他:“现在马上去找!一家一家舞厅挨到找!” 这男人刚把屁股抬起来,马上又坐下,扭捏了半天才说:“王哥,这回你看是不是再表示几个嘛。” 王建南从裤包里摸出几张钞票,这男人把钱一揣,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现在终于搞懂,王建南为什么可以把红姐的老公码干吃尽。 王建南看他背影消失过后,对我说:“可能要报案才行。” “开啥子玩笑,清平世界,国际化大都会,还会有人把她吃了?”我安慰他说,“再说一个女人出走两天很正常,当年周家梅夜奔成都,也是过了几天才给家里打的电话。” 已近黄昏,太阳越来越歪,大慈寺里的茶客越来越少。 红姐的老公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我和王建南越等越冒火。 这时,上回那个算命先生又在我们桌子前晃来晃去,看起来他今天的生意更惨,一副穷凶极恶,饿慌了的样子。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说:“哥老倌,你的面相好得很哦,鼻大嘴大,相貌不是一般化。” “快爬远点,你这些老一套。”我说。 想我胡总今年财运滚滚,即将发一笔10万元的大财,你娃居然也没有看出来。 “看不准不要钱!哥老倌,你左眉高右眉低,家有贤妻,外面还有暗妻。”算命人又讲了一堆套话。 我正要骂他胡说八道,算命人接着说:“你屋头的那位贤妻呢,最近有点问题,她肯定不在屋头,你们闹了矛盾,我看矛盾还深沉得很呢,我给你们俩个算一算。” 这几句话还比较受用,我“屋头的”当然就是周家梅,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虽然现在我和她矛盾确实深沉,不过很快就可以摆平。 我瞟了一眼王建南,对算命人说:“你看看他的面相如何。” 算命人仔仔细细端详了王建南半天,最后说:“两位哥老倌,今天我要是算准了咋个说,照顾一盘生意,给几个烟钱好不好!” “你算准了再说。”我说。 王建南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们一眼。 算命人故作高深,盯着王建南沉默了很久,终于慎重地说:“这位眼哥的面相长得稀罕,我这辈子没遇到几个,别的我不好说,有一点我可以批死,你下面有一颗痣!” “下面是哪个地方?”我问。 算命人说当然就是命根嘛,还说如果我们不信可以马上找地方验证。 真是稀罕事,这也看得出来。我隐隐约约记得,上次我们在花水湾更衣室我好像见过。 我还想再确认一下,对算命人说:“你不要走,我们找地方看看,如果你说对了给你一百元。” 王建南坐着不动,他抬起头对算命人说:“不用验证,你娃这是狗咬虱子碰端了,不过你还是没有算准,不是一颗痣、是三颗。” 我问是真的?王建南点点头。 我摸出50元钱给了算命人说:“算你说对了一半。” 然后我问这表示什么。算命人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看着王建南敏笑不已,然后说:“这位眼哥自己心头明白。” 85 但是我不明白! 我想起一直以来,我对王建南的一些猜测:首先,他和刘至诚一样从不嫖妓,刘至诚当然是有女人送上门来,完全没有必要,王建南却是不想也不需要;上次把婷婷发给他后再没有半句下文;还有他和沈秋之间的事,更让人觉得十分古怪。 他在隐私方面真有问题?还是他是情圣?抑或两种都不是?男女感情世界里有我未知的领域? 算命人正想走,我赶紧抓住他袖子说:“你把话说清楚,我再给你50元。” 算命人附在我耳边,悄悄说出了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头一震,如遭雷击,差点把耳屎震出来一大坨。 在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中,都会遇到几次如遭雷击的震撼。这样的震撼可能是幸福的,幸福得昏头转向、魂不守舍。比如说我读高一那年,第一次看见沈秋在舞台上跳双人舞,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东西可以让人黯然消魂;再比如我在师大礼堂第一次见周家梅,她青春的身体、美丽的容貌确定了我当年的奋斗目标。 但有时候这种震撼是痛苦绝望的,记得上幼儿园时,有一天我穿着开裆裤,蹲在街边小便,屙完尿提上裤子就问老妈:“毛主席爷爷上不上厕所屙尿尿?”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妈脸上痛苦和绝望的表情,那不是痛苦的修辞学,是地老天荒的痛苦,也不是修辞意义上的绝望,是绝望本身。好像一个女人同时失去一百个亲人,又被一百个男人同时强暴。 那天以后老妈对我如避瘟神,整整一个月不敢抱我一下,不久毛主席去世,老妈榨干了最后一滴眼泪花,终于把思想搁平,既然要逝世,那上厕所肯定免不了。 但我今天受到的震撼,与幸福或痛苦无关,与希望或绝望也无关,它只是一种惊讶! 简直可以说,算命人刚才告诉我这两个字,改变了我对友谊、对爱情的一些看法。 我认为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比谁傻,这两件东西如此简单,我们早就理解了,不可能有任何值得我们惊奇的地方。但不得不说,正是这天下午的惊奇,以及随后在我和王建南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我必须把这段生活忠实记录下来。 回到茶座上,我很久没说一句话。 王建南正在读报,版面上有一行醒目的标题,说的是警方又破获了几起拐卖妇女儿童的大案。 显然他正在为红姐的事忧心重重。 平生第一次我意识到,在我与王建南的朋友关系中,我比较自私。所谓自私,就是只关心自己JB,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尽管每一回泡妞前后,我都对王建南说,粉子面前人人平等,其实平等常常是以朋友的谦让为代价的。 我想起了去年夏天在卡萝酒吧门外,趴在府南河边上呕吐的敏敏。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狂吐的样子像是放声悲歌的样子,她痛哭的样子现在想来真让人撕心裂肺。 我后来完全搞不清楚,这样的事算不算得上犯罪? 现在,我知道了王建南更隐秘的事以后,我很难为以前很多事心安理得。 像王建南这样的人,算命人后求说他这种类型的男人是千里挑一,对此我深信不疑,我知道古人说:“百岁之狐为美人,千岁之狐为淫妇。”意思是说,一只狐狸精修炼一百年可以成为美人,修炼千年才成为淫妇。虽然是封建迷信,但也说明,不是随便那个娟娟素芬、阿猫阿狗都可以当淫妇的。 看来,我以前对王建南的猜测全部错了,他既不是性无能,也不是情圣。他只是一个光棍,一个很普通,又很不普通的什么棍。 我个人认为,王建南没有去坐台,已经是人才的极大浪费,我居然还抢他的粉子,确实很不公平,对女人更不公平。 当然,从我的愿望出发,让王建南去“坐台”当然很好,但从现实角度上看,也不太合适,甚至还不如在广告公司搞文案策划。 这个行业最近几年竞争越来越激烈,要赚大钱很不容易,除非卷走某个富婆的细软逃跑到沿海。我估计,以王建南的自身条件,如果要包装成“青春偶像”型,好好装酷打扮一下勉强算是一个帅哥,但毕竟已是30出头的老男人;如果要走“知识型”路线,本身才华虽然绰绰有余,但现在是一个文凭社会,连贪官都有博士文凭,他那点本科学历远远不够。而且我听说,最近上海那边的一些“富女”同志,对“小白脸”的要求越来越高,除非是老外,她们才不论高矮胖瘦、黑白美丑一网打尽,欧美亚非拉兼收并蓄。如果是中国帅哥,要求就不一样了,就算达不到“才如余教授”,外表也要“貌比谢霆锋”。 最后我觉得,从王建南的自身条件出发,最适合走一走“实力派”路线,但那种夜生活特别辛苦,和养猪场的配种猪差不多,对以后的感情生活会带来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白日作梦,坐台当“鸭子”首先就过不了精神文明这一关。在现实生活中,我根本想不出一条具体的措施,可以弥补多年来我对朋友的惭愧之情。 天色暗了,我和王建南抬起坐麻了的屁股,走出了大慈寺。 王建南说:“红姐的老公可能靠不住,必须亲自去找。” 我说人家的老婆你比人家还着急,然后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问他:“咋个你后来不和红姐来往了?” “前年我们吵过一架,我不该逼她”王建南的表情明显有一丝愧色。 他把事情仔细跟我说一下,听他说完后我才知道,原来红姐的家庭情况非常糟糕,她在地下舞厅一个月“砂轮”下来,挣的钱只够老公打麻将,还有女儿的学费和老人的医药费。所以王建南一再坚持要给她钱,红姐坚决不接受。她说如果她接受了,她就成什么了?那王建南不就成了什么什么? 最后王建南威逼她说,如果不接受,那以后就不必再来往了。没想到这女人性子很烈,果然一年多不和王建南联系。 王建南说,在红姐和他的感情之间,红姐总是要拼命维护自己唯一的自尊,的确是红颜命薄。 没想到新世纪了,还有这种“方脑壳”的女人,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自尊,让别人干着急。难怪当年“口红门”事件时,王建南在周家梅面前编的故事那么感人,没想到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除了那支口红以外。 我提出和他一起去找,我们分了工,一人左一人右,在顺城街两边的“洞洞舞厅”分头找。 到了晚上,我们在办公室碰了头,都一无所获。 深夜终于接到红姐老公打来的电话,也说没找到。 最后,我和王建南只好报了案。 86 第二天了,红姐还没有消息。 中午吃盒饭的时候,我和两个客户代表聊天,说起东郊一个下岗女工两天不见了,老公很着急,找到我们公司来了。 小叶说:“哎呀,可能只有到跳蹬河去找啰!” 王建南一听,打了一个冷战,说:“不可能!” 小叶莫然其妙,急忙说:“是你们熟人嗦,我这张臭嘴巴打胡乱说的?” 我也认为绝不可能,我想红姐总算很有些姿色的粉子,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跳蹬河那种地方去。 王建南嘴上虽说不可能,但心里不得不当一回事,他放下刚吃了几口的盒饭,跟我要了汽车钥匙,冲出门就走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接到王建南的手机,电话里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向东,你赶快过来一趟。” “情况怎么样?” “你带一千块钱来。” 一千块钱! ——四个字差点把我惊得差点瘫在老板椅上,尽管已有一些心理准备,但一听到王建南说“一千块钱”,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红姐怎么会走上这条道路,居然这么愚昧。 跳蹬河是府南河下游10公里的一个回流处,每年春夏涨水时节,上游成都周边地区跳河的人如果当时捞不起来,大多数都会漂到那里去。当然,每年漂到那里去的基本上都是女人,通常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选择跳河这种方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大都知道,所谓1000元,就是给跳蹬河“捞人专业户”的起价劳务费。 我从卡上取了两千块钱,在蜀都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往东郊方向拼命赶去。 路上,我拨通王建南的手机问:“具体在哪个位置?” “姓杨那一家,一问都知道。”王建南说。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由于每一年都有极其个别的妇女同志不能正确对待人生挫折,思想上一时想不开,选择了一种对生活很不负责任的方式,来对待人生,于是往府南河里跳,有些妇女就会漂到下游的跳蹬河,当地一些原来的渔民因为在河里再也捞不到鱼了,平时就以捞人为生。他们通常先把人捞上来放好,找人的家属在那里找到亲人后,一般情况下给一千元。也有很多情况是家属事先不知道亲人在不在河里,只知道失踪了多少天,于是“专业户”便应家属要求下水去找,最后根据捞上来的难度、以及尸体的腐烂程度,费用从1500至2000元不等。这几年经济发展了,鱼比猪肉还便宜,草鱼才一块多钱一斤,渔民简直活不出来,捞人的利润要高得多,一个“捞人专业户”基本上可以养活一家老小,有些专业户还盖起了新房,正在奔向小康。 王建南让我带1000块钱去,当然就意味着,红姐已经找到。 看来总算没有更糟,红姐在府南河泡了两三天就捞了起来,只花了一千块钱。 87 红姐已经去世了,当年我和周家梅的“口红门”事件如今已无对证。 想起红姐短暂的一生,想起她对王建南的一片深情,我认为自己应该为她的死去感到惋惜,我现在觉得,就算她当年在周家梅面前把口红的真相说了,我也应该原谅她。 其实,就算她还活着,我很可能也会原谅她。 因为天气变热,红姐当晚就烧了。她的后事基本上由王建南在料理。 追悼会那天我也去了,其实,红姐这种身份的人并不存在什么追悼会,丧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想到红姐12岁的孩子和王建南特别熟,亲热地喊他“干爹”。来的人不多,多半都是和红姐一样的下岗女工,王建南说她们是红姐的同事,都是他原先报社的发行投递员,这几个女人哭得来昏天黑地、水淋水淌,眼泪花把脚背都打湿了,比电视机前看连续剧的人流的眼泪水还要多。 我发现她们不仅在哭红姐,可能也在哭自己,以至于场面相当凄惨,让人惨不忍睹,把我也感染得两眼潮湿。我觉得自己应该为红姐掉几滴眼泪下来,虽然和她交情不算深,吃过两次火锅,她为我的“口红门”事件打了掩护,最深的印像是那次在“洞洞舞厅”,我一把将她搂了过来,她惊慌得像一只兔子,一双单纯水灵的眼睛与她年龄很不相称,如果不是那个光头男人跑过来,我当时就差点勃起,当年的红粉如今已成了一堆白骨。 想起这些往事,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的眼泪花马上就要挤出来了,我拿起卫生纸擦了好几回眼睛,纸还是干的。 我想是因为今年开春以来,我的好事太多了,开创了自己的公司,还有沈秋透露的信息,让我和周家梅的感情燃起了希望,所以根本流不出眼泪。 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流泪的滋味,上次流泪是追求周家梅的时候在师大校园,这些年在商场混久了,做为一个白领,当然要面如白板、心似白纸。 下午出殡的时候,来了十来个人要打“丧伙”,当时王建南表现得极端愤怒,拿起一把菜刀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把人家全都吓跑了。 88 第二天中午,新跨越公司的人给我转来一个挂号包裹,包裹上写着:“胡向东先生转王建南亲收” 当然是红姐临死前寄来的。 王建南所在的报社刚刚停刊,红姐还不知道我们已办了新公司,所以她只好寄到我原来的公司转交。 王建南拆开包裹,我看见里面是厚厚一大叠纸。 “不会是情诗?”我问他。 “是又怎么样。”王建南翻了几页后叠好,然后像捧着宝贝,一个人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休息时,我跑了一趟太平洋百货,精挑细选了一双意大利牌子的女凉鞋,周家梅的生日就在明天。 回到办公室,我把高跟鞋放在桌子上,俯下身仔细观赏,小叶也过来说,太漂亮了,哪个女孩有这么好的福气? 的确很漂亮,鞋身秀气,鞋根纤巧而有力,整个线条看起来简直惊艳无比,周家梅穿上它也一定惊艳,走一路凌波微步、翩苦惊鸿。恍然间我似乎已看到她穿上了这双鞋,正站在我的大办公桌上,像当年一样妩媚地展现她的美貌,挑衅地俯视着我、诱惑着我,像站在T型台上的模特一样骄傲,让我心跳不已,也为我自己的眼光得意不已。 这时,王建南回到了办公室。一小时不见,他神色萎顿,两眼红肿,眼瞳里布满了血丝,很让人同情。 王建南走了过来,我赶紧把鞋子收起,他走到我桌前,放下一张纸说:“红姐的信,有一张说是要给你看看。” 我拿了起来,字迹很潦草,但文字端庄娟秀像红姐本人,还有些错别字: 胡经理: 我要走了,我走前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几声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们的信任,前年建南要我帮你个忙,你家出了一个口红,要说是我的,你们是好朋友,我同意帮忙,就走。周记者那天就说,她要原谅,要给你机会,她长得很漂亮,我真的很羡慕,我喝不到你们喜酒了,祝你和她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欺骗你不对,请千万要原谅,不要怪我这个人多嘴,我想为你们好。我在天上的灵魂也要祝你们—— 后面的字已完全看不清楚,我两眼一团模糊,眼泪花奔涌而出,我已从老板椅上瘫软地滑到了地板上—— “红姐,很对不起!应该是我请你原谅!”——我想起当初筹办公司时,如果我在刘至诚面前稍微坚持一下,她就可以到公司上班,王建南就有机会和她联系,她就不可能山穷水尽最后走上绝路。我还想起前天,当我赶到跳蹬河,远远看见王建南趴在地上哀嚎,旁边的一床烂草席裹着红姐的身体,那是我曾经抱过的身体,她生动的身体、惊慌的表情仿佛昨天还被我抱过。当时我本想走过去安慰王建南几句,我走到离他们5米远的地方,再没有走上前,我不能忍受发出的臭气——我不敢相信,我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 眼泪花砸在了手背上,多年没有流过的泪水好像要全部冲出来,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我右手紧紧捂住嘴巴,决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让别人听见了很不好,但喉咙很不争气,已经发出了阵阵“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又陌生又古怪。 “小叶,这儿没你的事!”王建南的声音在说。 他走过来,扶住我肩膀也蹲了下来。我们像两只煮熟了的草虾。蜷缩在办公桌下,两个男人呜呜咽咽抱头痛哭,为曾经得到过的爱,也为我们已经失去的爱,为一个女人,也为两个女人。 我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一支白色高跟鞋,但现在,我那里还找得出半点勇气,去面对周家梅? 看了红姐的信,我今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家梅要坚决和我分手!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和我分手! 红姐跳河之前,一定不知道我和周家梅已分手,她自杀的事,周家梅当然也不知道。 过了5分钟,我和王建南才从悲恸中平息下来。 王建南安慰我说,红姐走得很安详,她在遗书多次提到“人生无悔”的意思。 我理解她这种感觉,一定是指她和王建南这段恋爱。 我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简直太丢人了。 幸好办公室已没有人,幸好这时候没有客户进来,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把业务交给我们。 第六章 ?89 又到周末,这个周末找不到一点泡妞的心情。 刘至诚已回成都,我想约他重新商量一下诚东文化破产的事,挂通了他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晚上约了两个车模小姐,在“祖母的厨房”西餐厅吃饭,其中一个是进入前三名的成都市重点美女,让我一起去。 我说饭后再说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明知道有粉子也不想去,我正为自己的这种状态感到奇怪,却有粉子找上门了。 林未晏打来电话,说她想请我和王建南吃香辣蟹火锅,要感谢一下我们。 人总有心软的时候,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我完全没有心思打林未晏的主意,所以划了两千块钱到她卡上。 我劝王建南和我一起去,我告诉他生活总是要继续,再说红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颓废,她一定希望你“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说到“风”字时,我故意说成了中江话的发音“hong”,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任何时候都玩世不恭,玩世不恭就不好玩了。”王建南的表情有点愠怒。 我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也不好意思再劝他,只好一个人走了。 从大慈寺出发往南,车到科华苑宾馆,我拐上了领事馆路。 向西而望,霓虹闪亮,高楼林立,广告炫目,成都繁华无比。 周末的夜生活又开始了,再次踏上这条路,突然间我有恍苦隔世之感。 王建南曾说,夜生活就像嫖娼,事后看来毫无意义,什么也不能抓住,什么也不能得到。 我说你从来没嫖过,有什么发言权。 其实,王建南说得没有错:每天的夜生活事前不可预期,事后总是千篇一律:爱情让我们心向神往,粉子让我们黯然神伤,或者相反,粉子让我们充满希望,爱情让我们灰心绝望。 每一天,下班之后入睡之前,晚饭之后喝醉之前,我永远不知道这段时间是真实还是虚假?是快活还是郁闷?是有趣还是无聊? 路上给林未晏打手机,问要不要接她,她说不用,她自已来。 到了玉林香辣蟹火锅,刚把车放好,一辆崭新的柠檬黄安驰拓拓车停了下来。 林未晏的俏脸蛋探出车窗,今天她剪了一头齐耳短发,比往常干练成熟,更有一番白领丽人的气质。 90 林未晏的确应该感谢我。 隔着火锅桌,她敬了我好几杯酒,现在,她已到一家上市公司开发的大楼盘“蓝色贝福里”做营销主管,这主要得益于我们一起合作的“波士顿花园”的广告策划,估计她求职的时候,当然把很多创意算在了自己头上,所以她希望有机会和我们再次合作。 吃饭的时候,林未晏一直有说有笑。 她说她们新公司里有很多粉子,比刘胖子公司的人素质高得多,下次给我和王建南发几个出来。 头一回听她把刘至诚称为“刘胖子”,我感觉很不习惯。 “刘至诚胖得还算比较适中。”我马上维护哥们形像。 “他本来就胖嘛,你不知道他肚皮上的肉——”林未晏自知失言,马上打住。 “对,这方面你有发言权。” “不准你胡说八道。”林未晏的粉脸本来就被辣得两腮绯红,现在连耳根都红了。 林未晏居然也脸红,她脸红的时候像一个骄憨迷人的尤物,让我又是心动,又觉得稀罕。 现在的少女很少有东方女人的妩媚,她们很早就开始和国际接“鬼”,很多女孩还染了各种颜色的鬼发,个个看起来鬼眉鬼眼,外表接轨其实无所谓,像我外甥女雅雅,今年6岁就已全面接“鬼”,一张小嘴不说台普就说我们“成都批婆”,母语基本上不会说,最近一见到我就问“是不是富爸爸”,让我莫名其妙,表姐得意地说,雅雅刚从“富爸爸财商幼儿培训班”毕业,成绩相当优秀,长大了肯定要当国际淑女、女外交官之类。 “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林未晏问。 “哦——你说女人,当然是你这种女人。”我终于从“国际上”回过神来,回到了现实中。 “哼,就会骗人。” “你说刘至诚那么胖,你为啥喜欢他?” “当然是给自己找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林未晏说,最近大家都不好意思再说“接轨”,更流行“平台”这种说法。 “何必要分手呢?”我问。 “我现在这家公司很不错,刘至诚太吝了,当差答应的点子只兑现一半,只够我卖安驰。保险费还是你帮的忙。”林未晏支开话题,又敬了我一杯酒。 我能理解,现在的年轻女人普遍认为,和富翁谈过一场恋爱,一般来说身价就涨了,除了更体面,至少还会得到几条名牌内裤,用网上流行的话来说,就叫提高了点击率。所以就算被刘至诚抛弃,林未晏也一定无怨无悔,如果一个女人和王建南这样的人谈恋爱,身价肯定要大幅度下跌,红姐就是一个典型。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林未晏今天晚上显得比较真实,甚至说了很多知心话,她说我这人很耿直,而且还“比王建南有才华得多”。 这婆娘是不是想勾引我?! 91 林未晏的确是想勾引我! 一走出火锅店,我想林未晏这类粉子肯定有下半场活动,没想到她先勾起话题:“胡总肯定还有约会?” “没有,光棍一条。”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好优秀的男人呵,成都女人都瞎了眼。”林未晏又操起了“台普”。 “找地方坐一坐?”我说。 “我今天晚上比较没有事。”林未晏说。 “那我们就去玉林性生活广场”我说。 没想到林未晏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地方就在附近,是成都男人著名的“泡妞广场”,本来名为“玉林新生活广场”,成都街娃觉得“性生活”这名字更贴切,于是以讹传讹,大家都这么喊。 到了楼上的兰桂坊酒吧,我和林未晏揽杯而坐。 人间狭小,酒乡辽阔,我们前后要了两扎黑啤。 烛影婆娑,与粉子对坐,话很少,酒很多。此情此景,我们要说的都是谎言,想要的都是从前。林未晏的心思我比较明白,想要泡她并不难,难的是,我是刘至诚的哥们,她是刘至诚的旧情人。 对于失恋的女人来说,她现在最想得到的,是下一个男人的心尖尖,对于失恋的男人来说,我现在最想得要的,是下一个女人的肉坨坨,这样的错位会产生很多误会,以至最后酿成各种悲剧。 夜深了,我们从酒吧出来时,林未晏已经二麻二麻,我让她把新车留在玉林生活广场,用我的吉普车送她回去。 扶着林未晏上了我的副驾,我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说:“不必回家了,我们需要相互安慰。”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林未晏娇嗔地问,已没有刚才的台普腔,一个资格的成都粉子回到了真实生活,任何男人都会动心。 我没有回答,如果开口说喜欢,肯定是没完没了的纠缠,除了掏心掏肺不说,还要看接下来的表现。 我开着车,想起刘至诚他们的“三不”政策,“不主动”就太难了,男人必须要有相当的实力才能做到。 一路上。我瞻前顾后,不知道该不该行动,该如何行动。 “你往那里开,送我回家!”林未晏并没有真喝醉。 林未晏的家就在玉林,几分钟就到了。 我硬起脑壳,扶着她上了楼,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装饰成简单的印巴情调,这种装修不太激发人的情欲,但林未晏够性感,上楼时我的手放在她曲线优美的腰臀之际,常常抚弄她娇嫩的身体,一直呈雄起状。 一进卧室,我大着胆子关上门,转身贴住她的身体抓住她的手,把她抵在了门上。 嘴唇也抵达了她的嘴唇,林未晏闭上了眼睛,合拢的双唇迟疑着、终于微微地启开,雪白的脖子似抬非抬。 我心花怒发,欣喜若狂,没想到我胡向东有如此魅力,双手紧紧拥住她纤秀的腰肢,尽情啜饮着爱情的芳唇。 她粉红的嘴唇温暖而潮湿,尖尖的舌头柔软、光洁,嘴巴像饱满成熟的草莓,甜蜜地散发着撩人的幽香。 她叉开两条浑圆、矫健的大腿靠在门上,我的手在她腰后的曲线上游走,指尖穿过她轻柔爽滑的紧身内衣,肯定是名牌内衣,一直摸到尾椎的末端,这时她全身像弹簧一样紧张,我触及到了她的湿润,一片真实而辽阔的湿润。 我像马达一样激动万分,林未晏你真好!够性情、够粗犷、够放肆、够胡来,我真爱你,甚至打算好好爱你一辈子。 “不,向东,不要,我们还要相互了解。” 我理解她的矜持,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我一往无前、继续对她身体的各方面展开全方位探索,必须要感谢名牌,尤其是名牌内衣,林未晏的长裤、还有她薄如蝉衣的底裤很容易就被我褪到了她的脚腕上。 “不要啊!——”此刻,林未晏正像一只刚被放进油锅的黄辣丁,拼命挣扎起来。 亲爱的,很对不起,我一定很温柔。我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反转180度,我毕竟练过几天武术,现在我已经腾出一只手来。 林未晏光溜溜的下半身无奈地抵着冰冷的门板,粉脸上似乎有一丝凄苦的神色,又像是在犹豫着,要下什么决心,很显然,她是想下定决心迎接我坚强的进入。 突然她弓起身,摆出一个高难度的古怪造型,春光尽泄之际,粉红的花蕊像一只眼睛盯着我,我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她弯起一条健美的大腿,往门上狠命一蹬——轰然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们向后摔去,一阵辟里啪啦乱响,我们像两只断线的风筝被摔进屋里,我双手在空中乱刨,像一只待斩的青蛙,我正要喊救命,“咚”地一声头上一阵剧痛,眼前直冒金星,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92 睁开眼就看见王建南,他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脑袋还是一阵阵刺痛,我伸手一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卑鄙绝望到了极点。 我太背时了,简直无法面对惨淡的人生,惭愧得闭上了眼睛。 “林未晏呢?”过了很久我才开口说话。 “刚走,她太疲惫了,一晚上没合眼。” “几点了?” “天快亮了。” “很不好意思。” “神志还清醒嘛,医生说没事,轻微脑震荡,还要观察一两天。” “不要起来,你流了很多血。” “这婊子实在万恶。” “我已经批评她了,把她批评哭了,还好,幸亏她铁床不是尖的,否则脑花一绽,你娃身份证就没有用处了。” 刚送走红姐,就发生了这种事,我惭愧得简直想哭,这肯定是上苍对我好色的惩罚,我怎么不学一学王建南。最近几天我对他越来越佩服,上次算命人的说法其实并不全对,他有淫棍之才,却无淫棍之志更无淫棍之行,这需要足够大的定力,也需要生活让他足够倒楣。 “我受伤的事,有没有别人知道?” “要不要通知家里人,我马上通知周家梅?” “不,千万不要,你在开玩笑?” “对了,林未晏说她下午要来看你。” “林未晏?林未晏是谁?”我问。 “你娃假打,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想装失忆症,快吃药了!”王建南说。 我真希望自己失忆,当然最好是“选择性失忆症”,对自己有利的事都记得,对自己不利的事全部忘掉。前不久,听说有位哥们车祸后就患了这种失忆症,自己借别人的钱他全部忘了,别人借他的钱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现在的人根本不需要撞脑袋,基本上都容易大面积感染这种失忆症。 我吃了几颗镇脑灵,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王建南还在椅子上沉睡,估计他昨晚也没怎么合眼。 阳光刚刚打在我床单上,林未晏就进来了。 没想到我这病因可疑、甚至可耻的病人,竟然会受到英雄般的待遇。林未晏手上捧着一大把鲜花,提着一大堆水果,春风满面、风生水荡地走进了病房。 她衣着光鲜,打扮得比昨天还要漂亮精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看望病人的,倒像是去参加嘉华年会的。 第一次在大白天看见林未晏,我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我想像那么漂亮,至少不如昨天晚上性感。 坐在我床边,她每一次微笑都尽量表现歉意和担忧的心情,经常温柔地抚摸一下我黑白相间的脑袋,好像对自己的杰作还不够满意,不时问一问我痛不痛? 废话,当然痛。但我没这样说,我说其实一点也不痛。 这臭婆娘太狡猾了,她和刘至诚一定是虚情假意,现在不知道她蜜糖里面又要给我下什么迷魂药。 其实现在,我和林未晏的关系十分微妙,我再往前紧追几步,她很可能就会成为我的女友。 但我有两点顾虑让我下不了决心,一是她和刘至诚之间的旧情,就算是虚情假意,就算我以后能够释然,我也担心刘至诚暗中取笑。另外,更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彼此敢不敢下这个注,下一个无怨无悔去爱对方的赌注,这需要试探、观察,需要真诚和勇气。这一点太难了,现在很多女人的恋爱观就像中国足球队的战术观:“想赢怕输,保平争胜” 和刘至诚他们的“三不”政策相对应,她们也有一个“三不”策略:不主动,不冲动、不被动。 昨天晚上林未晏就做到了“不主动、不被动”,但她最后有一点冲动,幸好关键时刻悬崖勒马,把我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得我头破血流,终于扭转乾坤重新掌握了战局主动。 理解这一点,我当然不能怪她,也不敢抱什么奢望。 不过,想起周家梅回心转意的希望太渺茫,如果林未晏够真诚,我也许会接招。 但我不能轻易接招,尤其是现在不能接。 “快接住。”林未晏说,一双眼睛热切地盯着我。 93 林未晏削了一粒苹果,她已经递到了我唇边。 我平时最讨厌吃苹果,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而且还有点反胃。 但这是一个粉子削的、一颗饱含爱意的苹果。 我只好烂起一张苦瓜脸,一口啃了下去。 “哇”地一声,刚咽下去的东西喷射而出。 王建南被吵醒了,他一看这情景马上说,脑震荡不能乱吃东西。 林未晏手足失措,连声说对不起。 可能被王建南撞见了我们刚才的亲热劲,林未晏脸颊绯红,转身到卫生间去拿来了拖布。 地板收拾干净后,林未晏又拿起了一粒苹果,说是也要给王建南削一个。 林未晏的这番举动并不做作,她的确也有真诚朴实的一面,只是她早就把它们遗忘了。 林未晏削着苹果,想起了什么心事,突然抬起头问王建南:“听说沈秋在广东出过事,怎么可能呢?” “谁说她出过事?”王建南。 “刘胖子亲口说的。”林未晏说。 “你以后还是不要叫刘胖子,刘至诚毕竟还是我们哥们。”我劝林未晏。 “他是你哥们,不一定是我的。”王建南说。 王建南显然对公司破产的事很有意见,想起要和刘至诚重新谈这个问题,脑袋又开始隐隐痛起来。 王建南一直认为这件事我不该听刘至诚的馊主意,只要我们再好好奋斗一年,不会稀罕这10万块不义之财。 我说刘至诚也是为大家好,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他说沈秋卖淫的事是不是真的嘛?”林未晏又插开话题。 “他老汉在公安系统,他说真的当然假不了。”王建南说。 王建南还说,当年沈秋卖淫出事以后,沈秋老妈去找他们家帮忙,刘至诚的父亲讲原则,不帮这个忙无所谓,但刘至诚不应该到处宣扬。 难怪我当年在沈秋母女俩拍胸口担保:卖淫的事绝不传到成都去,当时重庆媒体报道这新闻时,姓和名都没提,只说是某高校女生,但我一回成都,别人争先恐后告诉我沈秋在广州怎么了。 我知道刘至诚中学时代追过沈秋,他可能有酸葡萄心理。 “太不可意议了,完全看不出来,简直想不到,沈秋会做这种事——” 林未晏还在一边惊叹不已,我盯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在王建南伤口上撒盐。 在医院住了两天,在林未晏的关怀和照顾下,这两天里,我体会到了一种恬淡的幸福。不过这幸福好像还不是发自肺腑,更不足以刻骨铭心,可能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找一找相濡以沫的感觉。 很可惜的是,医生说我一周之内都不能做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我问她做爱算不算。 她白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未晏,弄得人家很不好意思。 我估计这医生肯定心怀妒意,也不说清楚倒底算不算,难怪老百姓对医疗事业的意见相当大。 其实这几天也没有机会做爱,林未晏明天就要到上海去出差。 星期一我回到了办公室,报社那笔欠款的催款律师函已经到了。 一到公司就和刘至诚通了电话,把我和王建南的意见大致说了一遍。 他要我下午去他办公室跑一趟,见面详淡。 他一向喜欢把重要的事情安排在办公室洽谈,说是显得很正规。看得出来,他比较重视王建南的意见,让“诚东文化”破产赖帐的事大有回旋余地。 下午,我到了刘至诚办公室,站在他面前仔细把王建南对这件事的意见说得清清楚楚,我说,风物宜长放眼量,现在我们公司虽小,但毕竟做了几个不错的策划,在业界已经有点口碑,以我和王建南的能力,明年就可以上一个台阶,[完全不必把这30万放在眼里。最近绵阳那个case,我们已经做了一个很完美的草案—— 我还没把准备的说辞全部讲完,刘至诚就已经叫财务和保安到银行取钱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在王建南面前有交待了。 94 站在凯莱帝景大厦18楼的落地窗前,我舒展眉头,俯瞰着繁华的城南社区,远处的“波士顿花园”已经封顶,正像王建南广告文案上写的那样,富丽堂皇、高贵典雅。 “早知道你头被撞了,就不用麻烦你跑这一趟。”刘至诚在我背后显得很关切地说。 “无所谓,已经不痛了。” “听说上周你抱着一支破鞋痛哭流涕,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啊。”我说。 破鞋?难道是指林未晏?刘至诚的思想居然也这么封建。 “小叶说她亲眼看见,你不会被车门撞一下就撞出了失忆症吧?”刘至诚相信我刚才说的“被车门撞了”。 “不是破鞋啊,是新卖的意大利名牌凉鞋,嗨,这事比较复杂,我以后慢慢给你说。” “一个公司老总和一个高级主管,跪在办公桌底下痛哭流涕,很不像话,很不利于事业的发展,这个问题你以后要高度重视。” 刘至诚的话说得有些道理,我只好说今后一定重视。 不到一个小时,财务经理回到了办公室,递了一个纸包给刘至诚。 刘至诚潇洒地把一个纸包扔到我手上,然后说:“你先放好!里面是11万块钱。” 11万!这是什么意思?是给我的?我从来没有一次性赚过这么多钱。 刘至诚说:“你和王建南的想法太幼稚了,以后你不要像他那样书生气,现在凭空多了11万,何必东想西想,发展才是硬道理。” 我说,我很难向王建南交待,如果这笔欠款不结清,他马上要和我们翻脸。 刘至诚笑了,笑得很轻松。他说:“向东啊,我一直看得起你,你可以到我们公司大家一起做,我也可以支持你再办一家广告公司,你和王建南混在一起有啥子出息。” 我问他,为什么我多拿了一万块。 刘至诚说,他生意虽然做得大,但最近现金比较紧,希望我理解,再说这生意终究是他拿出来做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大头。 拿大头是什么意思? 我背心已经冒出了冷汗,嗫嚅了半天我说:“王建南那边我咋个交待?” “如果他要翻脸,正好让他翻脸,有了钱你还会缺朋友吗?”刘至诚的笑容变得更灿烂,在他胖脸上久久荡漾着没有散去。 “他那10万块呢?” 刘至诚的笑容突然收敛下来,好像觉得我脑壳里面有包,简真没有一点理解力。 突然间我懂了,全部懂了!果然算得太精了,为了20万就可以把两个朋友踩在脚下,一个千万富翁也干得出来。 长期以来,我一直以为在我们三个人中我是坏,我才是流氓。没想到他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刘至诚比我流氓一百倍。 “当初不是说好每人10万,基本的信用总该讲一讲吧。”我说话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信用,当然要讲信用,做生意咋个能不讲信用呢?但是信用必须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才可以讲,人会不会和猪讲信用?不会吧,我和你讲信用是看得起你。”刘至诚的话说得重心长。 “不讲信用,总该讲点良心吧?”我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讲出这句话。 “良心!你虾子也配和我讲良心!”刘至诚非常愤怒,重重地拍看桌子说:“我恐怕比你们两个人加起来的良心还要多得多,你们为社会做过什么事,‘西中’的琴房谁捐建的,还有——算了,这些我不想说,向东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脑壳被撞出了毛病,算了,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刘至诚的表情很痛苦,觉得我简直不可救药,完全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 “儒商风范”——看着刘至诚头顶上挂着的几个烫金行草大字,我一阵目眩神驰,头又开始隐隐着痛,恍然之间我也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95 站在刘至诚豪华的大办公桌前,我紧紧抱着他给我的11万块现钞,各种情绪在我脑袋里进行激烈的布朗运动:兴奋、痛苦、悔恨、愤怒、忧伤等等让我完全抓不住主题。 疼痛中我终于抓住一样主题,当然就是粉子。 粉子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刘至诚刘董事长,主要是因为他自信,男人只要够自信,很多女人就容易被搞得昏头转向,大粪就可以变香精,干燥就可以变湿润,软弱就可以变坚强。 刘至诚今天就自信得吓死人,显然这11万是要我卖身求荣的钱,如果我接受,就会和他的事业接“鬼”,和他一起飞黄腾达;这11万也是我出卖朋友的钱,如果我接受就会永远失去一位哥们。 我必须做出决择,这11万其实是一块喂狗的骨头,我们都是一条狗,上次在那位陈局长面前刘至诚是,今天我是,我们都需要大块大块的骨头。 11万太诱人了,我紧紧抱在怀里。 王建南那种人肯定不会这样做,他肯定会把这一块骨头扔回去,甚至还要骂一句“滚你妈的蛋!” 我不是王建南,我不打算这样。 不是没有勇气,是我现在确实需要这笔钱。 最后,我“非常感动”地和刘至诚握手道别,说我回去好好一定要好好“反思”一下。 把车开出凯莱帝景大厦,我只做了后面一件事,我拨通了刘至诚的手机,然后在电话里亲切问候了一下他的老妈。 “你娃想找死!” 刘至诚简直没有想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穷凶极恶、气急败坏。 是的,刘至诚刚才太自信了,在女人面前需要自信,在男人面前其实没有必要,他低估了我和王建南对某些事的认同,正好他也经常低估某些女人一样。 11万虽然诱人,但我刚好能抵挡得住,如果110万就很难说了。 我打算明天把这笔钱还到报社帐上,再用苹果机抵一部分欠款,重新找一个会计,把所有财务往来查清楚,欠的债一定要还,该追讨的20万元一定要追讨,如果必要,可以到工商局修改公司章程,大不了两败俱伤。 我刚才把钱扔到刘至诚的脸上也行,但会很麻烦,首先要在他办公室打一架,如果平时我肯定会这样干,但今天我脑袋有伤,没必要意气用事,先保住公司的合法存在再说。 车过人南立交桥,我往东拐向望江小区,回到家王建南不在,我打开衣柜的密码箱,把钱放了进去,然后给王建南打了电话。 我想把今天的事详细和他说一下,他一定会赞赏我的做法,一定会在电话那头感激得热泪盈眶。 他在电话里说,他正在公司外面吃饭,手机快没电了见面再谈。 我说晚上在沈秋的“昨日重现”等他来。 第七章 ?96 “沈秋在不在?”我问。 还不到9点钟,我就走进了“昨日重现”咖啡吧。 服务生说秋姐刚走,我感觉到有些失望。 我问秋姐还回不回来?服务生说一般情况下都会。 回来就好,我打算把今天在刘至诚面前的义举好好跟她和王建南说一说,让沈美人对我另眼相看,要让她对当年说我“像一个叛徒”的话感到后悔。 我要了半打啤酒,等了半个小时王建南才赶过来。 王建南屁股刚落下,我就眉飞色舞地把今天和刘至诚之间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我失望沮丧到了极点,王建南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很平静地看着我。沈秋这婊子又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让我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找到。 王建南一点也没有表扬我的意思,好像觉得我这样做完全应该,甚至这样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仅没得到表扬,他甚至还批评我,说我当初太贪婪了,所以才会有今天的下场。 是的,我们都清楚,这件事的最坏结果可能是玉石俱焚:也就是说虽然剩下的债务全部算在了他刘董身上,但还不还款他也许还有周旋的余地。而我和王建南将从公司一无所有、两袖清风地滚蛋,半年的心血全部泡汤。 我后悔不迭,居然端起了酒杯,把医生的话抛在脑后,反正林未晏今天已经到上海出差了,她不可能知道。 王建南安慰我说,最坏情况出现的机会很小,毕竟刘至诚一个人顶下这个广告公司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除非他存心跟我们斗气,再说就算如此,凭我们以前的业绩,还可以从头再来。 已经10点半了,估计沈秋不会再回来。 半打啤酒都已喝完,在王建南的劝阻下我喝得很少,他的酒意却在郁闷中被勾引起来,我只好请他到别处去。 我想起了一个地方,我最近一直很想再去。 在“卡萝酒吧”一坐下。我就想起了那天算命人说的那两个字,也想起了本来应该和王建南好一场的女孩敏敏。 我提起敏敏那件事,王建南说其实不能怪我,大家都太着急。 “只有红姐不着急,一年多不给你打电话。”我说。 “红姐走上这一步,说明她在一些大的事情上看穿了,在一些小事上没看穿。” 我知道他的什么意思,比如说红姐当年拒不接受王建南的钱,因为她认为这样做就玷污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就成了妓女,王建南就成了嫖客。其实如果她把这种事看穿,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大的经济压力,也不用走上绝路。我借题发挥,对王建南说:“对感情应该有原则,但也要有灵活性。”我接着劝他说:“你在公司里从不下水,在圈子里显得太另类,很多客户会一直把你当外人,对我们的发展不利。再说你以后还要为红姐的女儿付一些经济责任。” “我对这种事并不反感,我们情况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嫖娼没太大意思。”王建南说。 王建南的话我当然理解,他可能是不想浪费钱,这理由让我觉得十分受用,于是接口说:“我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马上走。” “先喝酒吧。”他说。 很久没有这样爽快地和哥们一起喝素酒,没有粉子的诱惑,只有重新找回的友谊,而且我还觉得,下午以来一直还隐隐着痛的脑袋,现在居然然一点也不痛。 转眼间,一打啤酒已全部喝完。 “你现在想不想和沈秋一起?”我又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我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沈秋。” “不会嫌弃她当年卖淫?” “不会,其实一个女人重新去爱的时候,她又拥有了贞操。” “那你咋个到现在还不接招?你们在一起会很不错。” “她需要一些准备。” “是不是离婚需要花钱?” “和钱没关系,心理上的准备。” “心理准备?”我张大了嘴巴。 简直莫然其妙,相爱是一种很爽很幸福的事情,又不是像红姐一样去跳府南河,怎么还需要“心理上的准备”。 王建南的表情变得很痛苦,狠狠喝了一大酒,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她们只对爱情动心,对男人无动于衷,这样的女人并不少,你只是不注意她们而已。” 97 我已经有些明白了。 我想起了和沈秋在一起时,她言谈举止间流露的一些细节:她常常顾影自怜的样子;我和刘至诚讲段子时她愠怒的表情,她有时看着王建南却又略显呆滞的眼神。 我知道这种情况叫“精神恋”,这样的女人在80年代特别多,越美的女人越容易搞精神恋,我朋友张乐的姑妈是当年的大美人,48岁了依然光彩照人,80年代成都文化界有一半男人为她疯狂,她一直没结过婚,也从没见她和任何一个男人真正在一起,张乐说他姑妈可能还是处女。不过她们当然要恋爱,她们的恋爱方式其实是把男人对自已的爱做为一面镜子,通过镜子的反射来爱自己,男人的身体必须远离。 这样的爱很可怜,以前有位台湾女作家最后用一根长腿袜自杀,当时有人说那就是“精神恋”带来的悲剧。 男人的精神恋更糟,其实就是“撒娇派”,不仅撒娇,还热衷于各种荣誉,搞个人崇拜,经常玩失踪游戏以引起别人重视,甚至有可能吸毒。刘至诚有一点这种倾向,他办公室挂满了各种莫名其妙的光荣玩意,我现在就祝愿他撒娇致死。沈秋玩“精神恋”,最倒楣的当然是王建南,他老公倒还可以找找外遇。 我也理解了,难怪我和王建南上次碰见沈秋老公和小甜甜在一起时,他显得那么宽容。 “沈秋一直以来都这样?”我问王建南。 “你还记得当年在歌乐山吧,我们那时候很幸福。” “她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幸福的女人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女人各不相同,你想过没有,以沈秋的姿色,她可以在高级酒店被男人包起来,会被抓起来劳教吗?”王建南重重地放下杯子。 我想起糖酒会认识的女孩“小沈秋”,那天晚上她也算是卖淫,她当然不可能被劳教,不仅不会,正如刘至诚说的那样,她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那沈秋是在什么地方?” “在火车站最低档的旅店,男人只需要花10块钱,一包烟的价钱啊,就可以——”王建南的话近乎哀嚎。 只花10块钱!太好了,我怎么没碰上这种好事。该死,我的脑袋可能真被撞成了一个混蛋。不堪回首,难怪这么多年王建南决不再提起这件事,难怪沈秋会渐渐习惯“精神恋”,以沈美人的心性,在那种地方被男人肆意地蹂躏,现在恐怕碰一下男人的身体,也会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可能王建南今天的酒喝得太多,也可能是我今天的表现让哥们更看重和我的友谊,所以王建南掏心掏肺,第一次把沈秋卖淫的真相说了出来。 本来我以为,他知道得可能不比我多。 王建南说的这些事,我一点不怀疑,我以前一直没有从逻辑上去推想过,首先,沈秋家境不错,她不至于为钱卖身,就算为钱,也一定会选择更好的方式,当年重庆有很多款爷围着她转。 如果是为性的话,她不是在和王建南恋爱吗?那沈秋为什么要走上这一步,其实我不问也知道。 “沈秋怎么会这样自暴自弃?”我还是问了。 “你和周家梅恋爱过,你应该理解。” 我当然理解,80年代的恋爱都很疯狂,我和周家梅在90年代初还体会过,我们那一代人当时的恋爱不仅要操气质,甚至还有人用命来换。 “你们几天一封信。” “三天。” “那时候也没有电话。” “对!有段时间我们失去了联系,沈秋完全疯了。” 我想起第一次和周家梅约会时,她说女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女人的确比我们更了解女人。 这些年来,我总是用JB来思考问题,去理解人生,记得王建南说我这种思维不完全对,不能搞“一元论”。 当时我就说,不用JB思考问题,难道用逼来思考。 于是我们争论究竟应该是枪指挥脑,还是脑指挥枪。我坚持认为,用欲望来看问题,更直接、更简单,也更容易找到正确的答案。 现在我明白,人世间的很多事,仅仅用欲望来解释,是解释不通的,比如沈秋卖淫的事。 98 走出“卡萝酒吧”,我和王建南都已经醉眼迷离。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丛夹竹桃说:“你去年和敏敏在那里的事,我都看见了。” 一阵愧意涌上了心头,激灵之下我的酒意减了三分,清醒了不少。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想起算命人的话,我心里很不平衡。我一定要带王建南去一个地方,来做为对多年来他的补偿,我相信他一定会喜欢,把他扶上车时我说:“我带你去一个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王建南应该知道我指的什么地方,他的确没有表示反对。 把他扶上车,我从锦江大桥旁拐上人民南路,我往城南郊外方向驶去。 我知道一个地方名叫“怡香院”,是原来我们公司经常招待客户的地方。 “怡香院”是一个度假村改成的著名风月场所,那里小桥流水,竹影婆裟,曲径通幽,一幢幢别墅点缀其间,最兴旺的时候,那里的小姐多达上百个,平时也有好几十。 我和老板去过那里,每次都是黄昏,因为那种幽雅的环境特别适合在雨后的黄昏把玩风月。 上一次去,正是雨后初霁的下午。 我们坐在露天的竹林里,瓦屋低窗下,两三杯清茶,这时候客人还不多,整个园林里宁静怡人,三五成群的小姐们,悄无声息地从竹荫里款款走来。 这时候先不用急,可以细细地欣赏她们的娇艳欲滴的美色,她们站在青翠欲滴的竹叶下,身上、脸蛋上也许还带着树上滴落的雨珠,仿佛她们刚刚被雨水洗过一般。 如果某一群小姐中有比较中意的,可以让她们走近一些,这时候便用中医的四种办法:望、闻、问、切来仔细选出一位和你最有缘份的姑娘。 所谓望,就是抬头看一看她的容貌、肤色、气质。通常这并不可靠,主要因为她们化了妆的缘故。这时可以让她再靠近一些,闻闻她耳鬃颈旁的气味,有些浓艳,有些清雅,还有一些有淡淡的乳香,男人们可以各取所好。所谓问,当然是问一句话以听其声,因为如果她的声音是满嘴的乡村土语或者粗声粗气,也很可能让男人大倒胃口。 如果这一切都让你比较满意,最后就可以用“切”,当然不是把脉,而是捏一捏她腰腹之际的肌肉,看是否有弹性,或者如果你喜欢丰乳肥臀,也可以按一下她的胸部。 记得上一次我在老板的指导下,选出的姑娘是凉山州一个中学教师。翻云覆雨之后,她告诉了我她的真名和手机号码,她名字特别诗情画意,我现在记得名叫唐诗雨。今年五一节的时候我还约过她,把她带到了王建南家里春风了几度。 99 “嫖娼没什么意思。”王建南过去经常这样劝我。 有时候我也深有同感,记得以前看过一部法国电影,整部电影说的就是一个男人泡一个四十岁的老粉子,最后终于把她搞上床,翻去覆雨之后,这女人提上裤子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做爱。” 男人问:“难道你还是处女?” 女人说:“不,我是妓女。” 嫖娼当然不能算做爱,有一位诗人写这种事过:“与橡皮做爱,而她置身事外。”在这个过程中,女人只是把它当成工作,男人在那里瞎折腾,却得不到一点真实的回应,甚至分泌物也没有,只有一些虚假的湿润。 不过我认为王建南应该经历人生第一回,他毕竟和我们的天赋不一样。再说,凭我往常的经验,这段日子完全没有风险,不可能“扫黄打非”。 20分钟后,我们到达怡香院度假村的大铁门旁。 铁门很快就开了,把车停好后,一个机灵的小伙子跑过来说:“嗨,老熟人,今天的小姐巴适得很。” 这小伙子对任何人都喊老主顾,让男人们特别有成就感。我大声武气地喊道:“把所有小妹全部喊出来,睡了的爬起来,把我这位兄弟招呼好。” 度假村会议室,天花板上几盏百瓦灯泡明晃晃地照着这无边的春色。 一排排板凳上,几十个小妹花枝招展、东倒西歪地随意坐着,像在开人民公社的妇女社员大会,有的衣着大胆暴露,有的保守端庄,有的穿着俏皮的背带装,有一个甚至还背着一个卡通图案的小书包;有些在读报,有些打扑克,还有一个小妹捧着一本书在刻苦学习。 王建南怔怔地站在门口,嘴里的酒气让前两排的小妹用手掩住了嘴唇。 我把王建南推了进去,小伙子马上开始了他那一套演说辞:“我们的小姐个个巴适,唱音乐打体育样样都齐全,个个雪白稀嫩溜粑——我们这里的服务最好,这位哥老倌肯定晓得,吹拉弹唱样样来,服务质量不好可以投诉,一分钱不给不说,老子绝对要把她打个半死——” 这里是本地最好的风月场所之一,但比较不利的是,王建南喝得比较高,在他眼中小姐们一定个个都很漂亮。 不过我想的是,只要他今天走出这一步,以后就是海阔天空。我以后会在工作上、生活中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我垫付嫖资,也要让他体会到美妙的感受,以弥补我多年来抢他粉子的愧疚之情。 100 站在这些花花绿绿的小妹之中,王建南看得昏头转向,完全找不到北。 小伙子把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妹从板凳上一把提起来,说:“这个妹儿绝对合你胃口。” 这小妹看起来入行不久,没多少痞气,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王建南,一双眼睛秋水盈盈,生怕自己不被挑选。 王建南未置可否,只好默认。我一看还算勉强,又自作主张选了一个,我想以他王建南的能耐完全应该“双飞”一宿,今晚他就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我再来接他。 两个小妹一左一右把王建南扶着,向丛林深处的一幢别墅走去。 看在眼里,我终于欣慰地笑了,笑得很甜蜜,把那位小伙子也感染得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排四环素牙。 “这位大哥要不要带病坚持工作?我给你找一个最霸道的。”他看着我头上的纱布说。 “今天就免了。”我说。 我想还是等林未晏回来再缠缠她,再说医生的话也不能当儿戏,毕竟老大被撞了,老二就应该规矩一点。 我在前台把房费结了,开发票的服务小姐说:“那位喝醉酒的哥们还有点帅呢。” 我说我不帅吗?她说:“大哥你当然就更帅了,你好像刘德华——他弟弟。” “刘德华他弟弟是谁?”我忍不住照了一下门厅的镜子。 “流得很嘛!” 我的确下流得很,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走出了怡香院大门。 经过门口时我停下了车,吩咐那个小伙子说:“明天我朋友起床,告诉他九点钟我准时来接他。” 已是凌晨一点,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车到人南立交桥我转向玉林,直奔华兴煎蛋面。 我想起上次王建南说的“先煎后睡”,于是我衷心祝愿他和那两个婆娘“煎”了又睡,睡后再“煎”。 红姐去世以后,这星期发生的事很让人不爽,今天总算为朋友做了一点好事,我终于高兴起来。 坐在初夏凉爽的深夜街头,我感到万分惬意,切了一盘猪耳朵,要了一瓶啤酒,吃了几颗药。这时,正好有几个刚下班的三陪小姐坐在了我前面一桌。我在心里对自己:亲爱的妹妹,在不久的将来,王建南也会和我一起成为你们的主顾,和你们又“煎”又睡。 带着八分醉意,我把车开回了望江小区。 我想今天王建南不回来,家里又一大笔现金,这个周末我必须回自己家住。 开门的时候开了好半天,我这才发现自己醉得确实不浅,不仅是醉,医生说这药吃了就想睡觉。 穿过客厅我一把推开卧室门,连开灯的力气也没有,蹬掉皮鞋就滚到了床上。 脱裤子的时候,我发现被窝好像是热的,往里面一摸,一堆肉乎乎的东西。 床上有人,一个女人! 101 该不会是周家梅吧? 绝不可能。可能是王建南在我这里金屋藏娇,暗起不说,她会不会是刘小慧? 不太像,她明显比刘小慧的个头大,这时她已经惊醒了,一句话不说把头扭到一边,黑暗中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你是不是小慧?”我问。 她一言不发,从鼻子里发出“呜呜”两声表示否定。 这声音倒是很性感,像某些女人做爱时的呻呤。 “你是不是王建南的粉子,他今天不回来。”我说。 她又发出“呜呜”两声否定,然后坐起身来。 我看清了她上身的侧影,轮廓秀美,看上去很诱人。 凭借这声音和侧影,这个深更半夜睡在我床上的女人,她的容貌和身材开始在我的想像里复苏。 好久没有女人了,我感觉到一股冲动从腹部升起。我侧过身准备用最后一点清醒勾引她,我把右手放在她小腹上,左手抱着她的腰肢,头枕在她腰间尽量深沉地说:“相请不如偶遇,既来之,请睡之。” 说完这两句话我感觉太累了,睡意和酒意同时拥上心头。同时,我在朦胧的意识中自省起来,这女人一定是王建南的粉子,不管她是谁,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胡来,我必须帮他留住她。 “王建南明天一早就回来,我不准你走,他好不容易有个女人。” 我双手死死地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但睡意却越来越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九点钟。 我伸手一摸,床上已没有人! 这个女人到那里去了!不会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春梦吧,我睡意全消,侧过身在枕边嗅她留下的余香。 果然有一些淡淡的幽香,她的确来过,不是一场春梦。 我在床上仔细寻找她来过的证据,那怕是一根头发。 一丝也没有,我躺在床上,尽量回想昨晚那个女人的一切:她“呜呜”的声音,她美丽的侧影——她突入其然地来到我床上,又不留踪影地消失。 来似朝露去无踪,这婊子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一句话。 她会不会是传说在的狐仙! 在我有过性经验以前,在我们这一代人最初的春梦里,大都出现过狐仙这样的的女人。 我想,可能正如古书里面所写的那样,狐仙看中了一个穷酸的秀才,出于爱怜所以来和他幽会了。 我甚至还超级浪漫地以为,也许正是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痴情的“王生”孤枕难眠,尤其他在欲望方面克已复礼的精神,深深感动了美丽的狐仙,于是昨夜下凡找他来了,有可能她以前也曾经来过,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我想昨晚找上王建南的这个狐狸精,一定就是修练上千年的狐仙,不知道她该有多美,可能比沈秋还要风情万种。 只是不巧的是,这美丽的狐仙发现我非王生,所以很快就跑掉了。但愿我走了之后她还会再来—— 不对!她不是狐仙,她可能是红姐! 我身上一阵激灵,一定是红姐!我心理充满了恐惧:也许正如传说中说的那样“人鬼情末了”,红姐的幽魂找到了王建南。 第八章 ?102 她是人?是鬼?还是狐? 我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她还有可能是七仙女、田螺姑娘、白素贞、李慧娘——我打算先去怡香院,把王建南接到公司,把欠款送到报社再说,他肯定在怡香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在客厅碰上刘小慧,我刚要问她早上好,她就迫不急待地说:“哎呀!简直不摆了,好漂亮呵,有个好漂亮的女人来找王建南,等到半夜都不走。” “她有没有说名字。” “她名字也好美呵,她名字叫——哎呀!我咋忘了呢?”看来小慧读博士越读越傻。 “她是不是叫沈秋?” “对对,就叫沈秋!咋可能嘛,这么漂亮的女人来找他!还等那么久,简直是——” 刘小慧一边化妆,一边愤愤不平地感叹不已,故意把“他”字说得来很夸张。 她当然无法理解,这件事对于刘小慧来说,简直就是朱丽叶爱上猪八戒,潘金莲爱上了潘驼背。 沈美人深更半夜跑来睡在我床上!这实在是天大的喜讯。 昨天王建南还说,他和沈秋要重新走到一起,需要做一些准备,原来沈秋昨晚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义无反顾地投怀送抱来了。 难怪昨天我去“昨日重现”,服务生说秋姐刚刚走。 我马上拨出王建南的手机号,我要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这才想起昨晚打他手机他就说没电了,当然是没电了,否则沈秋何必要亲自上门。 “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驶向城南郊外的路上,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直唱着欢快的歌曲。 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我的脸上,也照在我的心上。唱完了唐伯虎的明代摇滚,我把一盘现代民谣放进CD机,鲍勃?迪伦的歌声开始在车厢里弥漫,这是王建南送我的,他很喜欢这崽儿唱的歌,我准备就在这位“沙黄喉”的歌声中把好消息告诉他。 上一周的阴翳一扫而空,对我和王建南来说都是如此。 人生总有苦尽甘来的时候,红姐自杀的创痛,刘至诚的卑鄙手段,都不会影响我们走向更美好的生活。 当然,最应该高兴的还是我。不必说了,说出来我就很不好意思,别人会觉得我这人太轻浮,太喜欢想入非非:在王建南和沈秋的婚礼上,周家梅做为伴娘,当然是她,她和沈秋相互欣赏得想搞同性恋,那么伴郎当然就是我,沈秋这个当嫂子的当然要帮帮忙做一做周家梅的思想工作。 我决定,林未晏回来后,我对她的耐心将是很有限的;我还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用像过去那样寻花问柳鬼混了;我又决定,如果我和王建南重新办一家广告公司,应该有四个股东,公司名称可以参考《百家姓》第二句“周胡沈王”—— 103 到了怡香院度假村,铁门紧闭着。 我按了两声嗽叭,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MD大白天锁什么门,我又按了一声。 “小伙子,不要按了,大清早跑来嫖娼,你好不好意思。”旁边一家杂货店大爷说。 “不嫖娼,我来接人。” “接人?接人到公安局去接。” “大爷你开玩笑,最近又不可能扫黄打非。” “要‘申奥’了,社会风气还不赶快纠正。”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难道昨晚真的“扫黄打非”了? 我一阵天旋地转,一阵迷糊中我隐约记得,昨晚我从人南立交桥拐向玉林时,好像看见过几辆警车。 “扫黄”的时间一般是在凌晨左右,王建南岂不被抓个正着? 生活总是爱给人开玩笑,第一次嫖娼被抓住的可能性,往往比任何时候都大。前两年成都媒体圈就出过一件众所周知的笑话,某报记者随警方在广汉参与一次“扫黄打非”后,夜总会的艳丽风光让他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尤其是风骚的老板娘更让他神魂颠倒,第二天就按捺不住跑到原地方,老板娘正在气头上,马上给警方举报把他抓了个正着。后来听说,这虾子还是处男。 其实王建南被抓住也无所谓,反正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来了。只是倒霉的还是我,这笔罚款无论如何该我去交,和刘至诚翻脸之后,我的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了。 回城路上,王建南一直没打电话叫我去派出所交罚款。 中午回到公司,把报社欠款的事处理好,叫弟弟胡二娃把苹果机搬了回来。 还是没有接到王建南打来的电话,莫非警方通知了他家里,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闹大了,他父亲肯定要提起刀把我杀了。 到了下午,终于接到一个“5”字头的电话,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你是胡向东啊?” “我是。” “你有个朋友叫王建南对不对?” “对,他咋个了?” “犯事了,你马上带一万块到县局治安大队来。” “一万块?不是说好5000元嘛” “没价钱可讲!” 我的确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如果今天晚上不把王建南取出来,沈秋见不到他肯定要发疯。 她今天拨王建南的手机肯定把手指都按麻木了,中午还给我办公室打过电话。 104 又到了城南郊外,我把车开到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交了钱签了字。 然后我问:“人呢?” “人!人在拘留室。” “咋还不放人?” “你以为写写检查、交点罚款就算了,你这朋友太恶劣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居然想逃跑,鸣枪示警才把他拿下,哼,这种老嫖客,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两个卖淫女,像他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我还没见过,肯定要重处。” “重处是什么意思?” “劳动教养。” 劳动教养!!——四个字无疑于睛天霹雳。 我头痛欲裂,万念俱灰。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万念俱灰的感觉。这感受一定就是红姐准备跳河的感受;就是周家梅在我们床上发现口红的感受;也是沈秋准备在下等旅馆肮脏的嫖床上,将要躺下去的感受—— 王建南必须到“嫖大”学习!我知道凡是在成都市劳教所里学习改造的嫖娼人员,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一般都是从发廊等一些低档卖淫场所抓来的。像王建南这么年轻的嫖娼人员在那里还很少见,他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嫖客的帽子,以后该如何面对漫长的人生! 我拼命忍住头痛,梳理了一下可以动用的社会关系,看有没有可能挽回的余地。我想到了刘至诚,以刘至诚的社会关系他只要打一个电话,马上就可以走人,但绝不可能,就算他愿意我们也不想卖他这个人情;我想到了王建南的父母,更不可能,他大学没毕业就和父亲的关系搞得很僵,每个月他只回家一次看看老妈,如果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大义灭亲。最后我想到周家梅,她可以找政法新闻部同事去说说情,念其初犯检讨一下就放了。 但周家梅愿意帮这个忙吗,就算她愿意,我也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她。 王建南成了一个嫖客!我如何面对沈秋。 如果沈秋今天知道王建南已被抓了起来,她脆弱的神经如何再次经受这沉重的打击,她一定会像10年前一样发疯。 车厢里,鲍勃?迪伦的歌声还在回荡,他正唱着那首有名的《Blowinginthewind》: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才能成为男人—— 一个人可以回头多少次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一个人得仰望多少回, 才能看见蓝天, 一个人得有多少只耳朵, 才能听见人们的哭泣—— 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我想起我的每一次寻花问柳,也想起了我以前的老板,还想起了刘至诚。我也想问一问:一个男人要嫖多少次,才会成为一个嫖客?一个女人被操多少回,就成了一个婊子? 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也许要一千次,也许只要一次,也许一次也不要,谁能告诉我生活的答案? 但是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不对,生活已经提供了答案,答案就是我才是嫖客。 我冲进值班室,对一个警察大声喊:“你们搞错了,我才是嫖客!你们把他放了,我才是——” 警察把我推出门,我准备又冲上去,这时手机响了。 “喂,沈秋吗?我不是东东,我是嫖客,我真的是嫖客,他们搞错了,我才是嫖客,王建南不是——” 我听不清楚沈秋在说什么,我不断告诉她:“沈秋你要来作证,你是妓女,你是最漂亮的妓女,你一定要来做证我才是嫖客——” 我听见一个警察说我是疯子,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们才是疯子,我要找你们领导,你们全部都是疯子——” 105 太阳像一只红红的龟头,照在沈秋的脸上,把她照得很漂亮,她真不愧为是成都市最漂亮的妓女。 我看见沈秋走进了公安局,她向我慢慢走过来。 终于找到救星了、找到证人了,我向警察们大喊:“她来了,沈秋来了,她可以做证,我才是嫖客,我是千真万确的超级嫖客——” 沈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把我扶到了车上。 坐在车里,不知道沈秋要把车往哪里开,我不断对她说:“沈秋你不要发疯,你不要哭,他们才是疯子,你把我送到‘嫖大’去,我才是嫖客,我是成都市十大杰出名嫖——” 沈秋一点也不听我的话,她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把头埋在方向盘上。| 我说:“沈秋你不哭,沈秋乖,昨天我才把车洗了,今天不洗了,你把我的车全部打湿了——” 沈秋果然很乖,又发动汽车上路了,我有很多心里话想对她倾述:“沈秋,你不要打我耳光,你相信我,王建南不是嫖客,我才是,沈秋你告诉周家梅,我才是嫖客!——” 沈秋一点也不关心我说什么,只顾着开车,有时问我头痛不痛。到了望江小区,她把我的药拿下车。 推开门的时候,刘小慧看着我们这一对玉树临风的嫖客妓女,张大了嘴巴,显得一点也没有见过世面。 在床上躺下后,我感觉特别想睡,我拉住沈秋的手,要她和我一起睡。 她说,她把周家梅喊来和我一起睡。 她肯定是骗我的,没想到她当着我的面拿出了手机,给周家梅拨了电话,她们在电话好像在密谋什么事,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很快就睡着了。 106 朦胧的意识中,我感觉灯光很刺眼,我不想睁开眼睛,我不想面对如此不堪的现实。 有人在说话,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不知道在跟谁说:“——从我们临床医学的角度上讲,脑震荡是一种非常轻微的病,和感冒、发烧差不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他上次被撞有可能造成少量的颅内出血,那家医院没有做好进一步检查就出院,现在他这种情况一定要注意休息、静养,尤其不能经受精神上的刺激,比方说股市大跌、失恋、生意破产——” “昨天他同学说他说了很多胡话,他会不会——”是我老妈的声音在说。|“你放心,这不是精神分裂,脑震荡不可能产生精神分裂,现在很多老百姓被电视连续剧和一些文学作品误导,以为脑袋被撞会造成失忆、精神分裂,这是不科学的,他昨天只是产生了一些幼觉,请你放心,只要静养几天,配合药物治疗,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我当然很正常,只是脑袋有点痛而已。 护士过来给我打了一针药。 不久,我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集中所有的意识,我想到了周家梅,还有沈秋,我估计沈秋一定去找周家梅帮忙去了,让她通过报社的关系去说情,昨天她们好像就通了电话,这应该不是幼觉。 已经中午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这两个婊子勾结起来是不是另有阴谋? 我无法忍受这种煎熬,鼓起勇气拨通了周家梅的手机。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周家梅在电话里说。 “梅梅你听我解释,这件事很复杂。” “我不想听,你的事太复杂了。” “沈秋找过你?” “我们报社的政法部主任已经出面了,都是你干的好事!”周家梅的声音愤怒得想把我吃了。 “沈秋呢?” “可能到郫县劳教所去了。” “接王建南?” “还会是谁,如果是你就该让你劳教一辈子。”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拨了沈秋的号码。 沈秋说她和记者朋友在公安局,她已经拿到市局某位干部的字条。 我说你到医院来,带我一起去郫县接王建南。她问头没事了,我说打过针已经完全好了。 107 去郫县劳教所的路上,沈秋对我说的“嫖大”两个字很反感,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了。 沈秋说报社政法部记者帮我们打听过,王建南被处罚劳动教养一年。 真是万幸,多亏周家梅帮了忙。 沈秋说,她已经和老公离婚了,如果这次王建南不从劳教所出来,她就要离开成都,到藏区塔公寺学习藏传佛教,市青年佛教协会推荐了包括她在内的两个名额。 我们从羊西线上了老成灌公路,公路两旁满目苍翠,夕阳透过车窗,我们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放松。 沈秋突然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问:“你信吗?” 她说:“是我在先问。” 我只好回答:“我至少相信别人的爱情。” 沈秋说:“如果这样,那你和周家梅说不定还有希望。”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阵高兴。 已近黄昏,我和沈秋到了劳教所。 找到所长后,他看过字条,非常客气地说:“我们这里的条件很不错,卫生、饮食条件都很好,平时主要是学习,你们请放心。” 我和沈秋听得莫名其妙,我问他:“可不可以从轻处罚,再交点罚款,向公司写一份更深刻的检查,我们再好好教育,现在公司里的确需要这个人才。” 所长说:“我确实很为难,刚才上面来了电话,他这种情况暂时不能放。” “为什么不能放。”沈秋问。 “这个不太好说,的确很抱歉,我们这里的条件还不错——” 我脑袋又剧痛起来,意识越来越迷糊——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出劳教所的,沈秋现在已擦干了眼泪,发动汽车,我问是不是刘至诚搞鬼,她说:“不知道,可能不是。” 离成都越来越近了,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温柔繁华,我对她却越来越抗拒。多年来,这里是我梦想的天堂,她美得让我神魂颠倒,但现在她已经与我无关了,这座城市不再属于我,也不属于王建南。 更不属于红姐,当然也不属于沈秋、或者周家梅,这里不是红粉的天堂,更不是爱情的伊甸园。当然,这里也不是地狱,不是中国的索多玛,两千年来,她一直就呆在那里,被雨水打湿,被风吹干,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进出、充塞、描述、纂改。 现在我想最后爱你一次,我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亲爱的,请你坦露胸怀,请你玉体横陈,让我最后把你看个够!让你的汽车轰鸣,让你的商品高声叫卖,让你的霓虹闪闪发光,让你的广告哇哇大叫——再高亢一些,更有力一些,再大胆一些,更暴露一些,不要隐藏,要尽情展现美色,我全部的感官正在对你开放。 此刻,都市灯火迷离,粉子匆匆忙忙,让我一阵阵头昏目眩。 刚才沈秋所说的爱情,这座城市里真的还有吗?如果爱情只是心血来潮,如果激情只是彼此的分泌物,甚至分泌物也没有,更多的泪水和分泌物献给了红极一时的蹩脚明星,那么这里当然有爱情,有大把大把的爱情。这温柔的城市,连温润的空气也像大把大把的春药。请来吧!所有的嫖客,在我的带领下,到这里来!请纵情欢娱,请肆意挥霍,有钱人可以挥金如土,没钱的人可以等待钱财,无论什么时候,请欢宴、畅饮、跳舞、放声歌唱;无论什么地方,请调情、放电、挑逗、宽衣解带—— 车到蜀都大道,我拉住方向盘要沈秋停车,我要倒回劳教所,我拼命告诉她:“我才是嫖客,我是成都十大杰出名嫖——” 沈秋把车停了下来,放眼一看,这里正是我的地盘,是我们的战场,我是这里的嫖客,我冲上粉子如云的过街天桥,我想告诉她们所有一切,我要放声歌唱:**,**,**起了红缨枪——我日,我日落西山红霞飞。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第九章第九章 ?尾章 又是黄昏,太阳像一个大大的龟头挂在天上,让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也让大家都很自卑,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提不起一点兴趣。做为“嫖大“校长,这一年的教学大纲我已经全部写完了,明年的科研课题也得到全部学员的一直通过,题目为《中美诗人比较龟头考》。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读书,总算查到了这方面的一些资料,一个美国诗人对自己的老二就很不满意,经常在他的朋友海明威面前抱怨,常常去美术馆和裸体雕塑比较大小。这个人后来写了一部小说名叫《夜色温柔》,我读了一遍,说的是一个男人失恋的事情,还不如我写的日记精彩。 每天我都要给大家读一读我的日记,听完后大家拍一下巴巴掌,在学校里我比较有威信,经过所有嫖客差额选举、无记名投票产生。但我对学校的名字还不太满意:成都市第四嫖客大学。有个瓜娃子还说,我们这里不是大学是“四医院”,我马上就把他开除了。 这里也有很多粉子,她们个个穿得像“白粉”,长得都不太好看,天天跑来想勾引我。尤其是那个很胖的“馒头粉”,今天又来了,她叫我到花园里去,本来我不想去,她说有一个粉子在等着我,我只好给她一点面子。 我到了花园,果然看见一个巨粉,我想起了她的名字,她名叫沈秋。 这个粉子最近经常跑来看我,给我送一些书籍、饼干。那个穿白衣的“老奸夫”正在和她说话,我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我听见“老奸夫”在对她说:“——精神病分为两种,一种是分裂性精神病,另外一种是情感型精神病,他当然是属于后者,这种类型的患者没有攻击性,主要病征为语言强迫症,喜欢演讲、唱歌、容易想入非非,爱夸夸其谈、胡言乱语,无法区分真实和幻像,记忆也经常产生混乱。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情绪低落、沮丧,最近他明显有一些好转,但不够稳定,如果有良好的感情生活,可以考虑把他接回去,但现在还不行,最好缓一缓——” 我知道他说的可能是我,沈秋又送来了一大堆东西和书籍,说了一堆周家梅的事,她说得来颠三倒四,我越不越搞不清楚周家梅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问她:“周家梅在广东卖淫?” “周家梅在广东,但她没有卖淫。” “这婊子如果不卖淫,怎么会得上尖锐梅病。” “她在一家新锐媒体工作,不是梅毒——” 沈秋最后说她下次再来看我,握了握我的手就走了。 今天早上,我看了一眼日历,发现已经到了2003年。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我突然觉得,以前写的日记好像不太对,不是内容不对,是时间全部搞错了,把80年代的事放在了90年代,把古代的事放到了现在。我很想拿来改一下,但已经晚了,这些日记都被沈秋拿走了。 已经到了夏天,这天“馒头粉”又来勾引,说有好几个人在花园等我。 来的人我认识两个,一个是王建南,一个是沈秋,还有一个男人我以为是“方糖”先生,介绍后才知道这傻B原来是一个CEO。 我听见王建南一个人在跟我说话,他说:“向东,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在这里写的日记我都看了,写得乱七八糟,记忆很混乱,时间也经常颠倒,但比较真实地记录了我们的一段生活,我把它们删节整理了一遍,润色后我发现像是一部小说,就把它们帖在一家网上连载,很多网友看了后都说很喜欢,两个月不到,点击率就突破了25万次。今天网站的CEO也来了,他们想把这部小说出版,你在这里签个字,剩下的事交给我办理。另外还要征求你的意见,小说的署名是用你的网名——”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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